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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边隐隐有光投射出来,乌云散去大半,这几日忙着田里的活,菜地的菜不知怎么怎么样了,邱老爹扛着锄头去菜地,门外,却看邱铁和肖氏站在边上,踟蹰不前,你推我我推你,低头嘀咕着什么。

“二哥,二嫂,你们怎么来了?”虽和肖氏撕破脸,邱老爹也不是没有成算的,分了家,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何须老死不相往来,闹到村里,让外人看笑话?

听着这话,肖氏猛地抬起头,面上不自在,“四弟准备出门呢……”说完,又推了推身侧的邱铁,邱铁向来性子软,又在家门口被邱老爹碰了正着,只得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四弟,我有件事还想请你帮忙。”家里的麦子全堆在屋里晒着,县衙的人挑三拣四,麦子不晒干,他们是不会收的,邱铁没办法了,再过两日,缴税的日子就过了,他和肖氏商量,先问邱生借麦子,把税缴了再说。

邱老爹拧眉,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望了眼快要放晴的天,站着没动,“二哥有什么话,不如先说说,几日没去菜地,不知什么情形了。”今日把菜地规整出来,之后,又要忙田里的事情了,请人犁田,插秧,又是好几日的事儿。

邱铁一脸为难,肖氏在身侧拉扯他两下,示意他赶紧说,那天过后,肖氏心里多少怕邱生了,欠了那么多钱,家里哪拿得出来,只盼着邱生看在和邱铁的兄弟情分上,不逼着他们才好。

邱铁拂开她的手,面色不喜,迎上邱老爹的目光,牵强的扬了扬唇,皱眉道,“还不是因着这几日天不好,麦子堆在屋里晒不干,眼看缴税的最后期限要到了,想问你借点粮食……”

邱老爹猜着便是因为这个,叹息道,“二哥,粮食的事儿,我也和你说过了,真没法借,你可去大哥家看过了?”严氏会打算,借不到连枷就自己拿手搓,双手受不住,也好过误了缴税的时机,他笃定,大房一部分麦子已晒干了,不过,严氏没上门还粮食,他也不好追上去质问她,邱铁和肖氏会做人的话,这会去大房,能借到粮食。

若严氏不肯借,他不借,也没什么过错,都是亲兄弟,谁也不比谁生分,谁也不比谁亲热,只能看邱铁和肖氏的为人。

邱铁一怔,歪头瞅了眼垂眼不语的肖氏,脸上的笑更是勉强,“还没去过,先想着问问你。”

“二哥先问问大哥吧,艳儿成亲就靠着这点粮食,我也没法。”

邱铁和肖氏神色愈发僵硬,邱生这话,明显暗指借给他们收不回来,误了邱艳亲事,当即,肖氏不太乐意了,“我和你二哥借了还能不还?收回来的麦子都堆在家里,晒干了就给你挑来,用不着指桑骂槐。”抬起头,看邱老爹眉头紧锁,紧抿着唇,惊觉自己的话重了,想说点缓和的话,一时又找不到话说,伸手重重拍了下邱铁后背,挤眉弄眼。

邱铁咳嗽两声,动了动唇,待要说话,便听邱生直截了当拒绝了他,“二哥,麦子的事儿,这回我帮不了你,你和二嫂先回去吧。”不知为何,邱老爹想到最初,田地的活儿他忙不过来,眼瞅着缴税的期限到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挨家挨户问人借粮食先缴税,大家一脸戒备,除了柳家,没人乐意帮忙。

之后,他就看开了,再没问人借过粮食,来得及就直接挑粮食,来不及就给银子,不过给银子多少会吃亏,走投无路,也没其他法子,只能给银子。

邱铁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早些年,邱生遇着事儿会请他帮忙,渐渐,不知为何,关系就疏远了,他大致明白为了何事,也没放在心上,这次,求上门,才能体会当时邱生被拒绝的挣扎与无力,转过身,他看向肖氏,目光微怔,抿了抿干涩的唇,双手负在背后,泄气的朝家的方向走,肖氏扬手,气急败坏道,“作妖啊,事情还没说完了,你走什么走?”

肖氏回眸,淡淡瞥了眼邱老爹,理所应当的语气道,“四弟,你二哥难得上门求你回,你就这么不给面子?说吧,麦子借还是不借。”

望着邱铁略微佝偻的背,邱老爹心下正难受着,五味杂陈也不为过,蓦然,听着这话,难过烟消云散,冷笑道,“二嫂什么时候还钱,过些日子,我就该上门讨要了。”这么多年,他自认为行的端做得正,没有丝毫对不起二房,肖氏一次次咄咄逼人他也忍了,却愈发让肖氏得寸进尺,“二嫂莫不是以为我说的胡话?即使闹到族里,我也是不怕的。”

看他面庞刚毅,肖氏心知他不是说的玩笑话,当下,愈发不自在了,不忘恶狠狠瞪邱生,抬起脚,灰溜溜的走了,路打滑,肖氏不注意,差点摔了跤,手拽着路旁的野菜才稳住身子,站在身,朝着前边的邱铁破口大骂,骂的是邱铁,听在邱老爹耳朵里,如何不明白肖氏在骂自己不顾情面,蛇蝎心肠。

都说乡下妇人无知,言语粗鄙,骂人时,会的话却不少,邱生懒得计较,见两人走得不见人影了,才扛着锄头往菜地的方向走。

下午,又有好些人来家里借粮食,邱老爹都以不同的借口搪塞过去,麦子留着有用处,万万不敢借出去的,这么多年,他也明白和道理,借钱容易收钱拿,人家随口句家里没有,日子难过,他就没了法子,想到沈聪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的收债,渐渐也能体谅他们的难处了。

不凶神恶煞,哪能把钱收得回来?偏生,他不是处处与人为难的性子,连去两回哪里还好意思?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借,两不相干,之后也不会有烦心事。

邱艳知道邱铁肖氏上门借粮的事儿,又见陆陆续续来了人,而且,邱老爹态度坚决,拒绝了所有人,邱艳担心他们怀恨在心,和邱老爹说起这事儿,邱老爹也皱眉沉思了会儿,“我也想过,可真借出去了,照样得罪人,你二伯上门我都没开口,何况是别家。”

到最后期限,村里人哀声遍野,今年雨水绵绵,家里新收的麦子晒干的人家几乎都借出去了,邱老爹一打听,严氏家里果真备好了粮食,全借给了邱家族长,从王家少爷来过大房,大房在族里地位高了不少,这回,严氏把粮食借给族长,没有巴结之意邱老爹是不信的,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大房和族长关系好,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

雨后的天蓝得透彻,邱老爹挑着箩筐,准备去田里插秧,到门口了,想起一事,转身提醒邱艳,“山里湿气重,你真要去,晚些时候再上山。”邱艳闲不住,昨日下午去山里,浑身湿哒哒的,女儿家比不得男子,身上寒气重不是好事。

“记着了,爹,我洗了碗,待会去田里帮您。”早上,她不准备上山,邱老爹一个人拔秧苗,插秧,一整天下来身子吃不消,往年,邱老爹忙过这阵子,会消瘦许多,每每她去帮忙,都会被邱老爹训斥,叫她回家待着,秋上,她就要嫁到沈家,往后回家的日子也少了,想着邱老爹孤零零一个人,邱艳眼眶通红。

邱老爹低着头,沉声道,“你来做什么?雨后,田里蚂蟥多,你细皮嫩肉的,被咬了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就在家待着就好。”邱老爹挑着箩筐出了门,到田埂上,有人在了,因着借粮之事,村里人对他不满的多,见他一个人,就有人酸言酸语道,“邱生兄弟,怎么不见你未来女婿?沈家小子家里没有田地,上回还过来帮忙怎么今日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