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趺珈打坐,不知怎么脑中却不停幻想着雀儿被割破胸膛掷于窗上的情景,那一点殷红也渐渐放大,耳边又听闻一句:“现如今,还敢杀人么?”
蓦地睁眼,萧知梦大口喘着粗气,左手轻拍着心口右手微抖着倒了杯凉茶两口喝下,现如今,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这一夜萧知梦睡得极不安生,迷糊中床边似乎站了道黑影,从头到脚湿漉漉的,散乱的发都贴在脸边,水珠顺着发丝低落地上,落地那一刻似乎还有“滴答”一声。
“小姐,你为何见死不救?为何眼看着我被奸人投进湖中?还我命来……”
湿漉漉的头抬了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知梦便想起了那窗上雀儿的血迹,一样的血红。
忽然那影子被一个阴笑着的男人拖走了,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水了。
场景忽然又变成了一间简陋的房屋,一个华服女子手持着剪刀圆睁双目看着眼前仰面躺着轻轻抽搐的男子,他灰蓝的袍子下摆满是殷红的血迹。
萧知梦忽地坐起来,抬手一摸额头,满满的冷汗,灯还燃着,看样子她并没有睡多久,裹着被子退到床角,眼神警惕地扫过房间没一个角落,生怕哪里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椿芽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能力救你,对不起。”知梦喃喃道。
因为害怕再做噩梦,萧知梦也不敢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七月的天亮的早,知梦出门舀水时已经霞光满院,头一歪便见到树下那一抔小小土堆攒起的新坟,窗上那血迹已干了,加上以前那些此刻看来倒像是点点落梅。
洗完脸对镜梳头门外有小丫环说着“萧姑娘,膳食来了。”
清粥小菜基本就是她的一日三餐,朱高煦虽命厨房要翻了花样来做,可两年多下来什么好厨子的耐心也会被每日煮粥磨光,厨子偷了几次懒,拿了剩下的粥热了添了些香菇、鸡蓉凑数,知梦虽心知倒也不计较,自此后厨子愈发懒了,常是早上煮了一锅,中午和晚上加些不同佐料送来,反正她不告状汉王便不知,管家的夫人们恨不得她吃了馊饭冷汤才好自是无人过问,于是,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吃完了收拾好碗碟重又放到门外,待会儿自有人会收了去。萧知梦拿了帕子舀了水仔细擦拭桌椅,然后坐下来翻翻书记记曲谱,这一天很快也就过去了。
一天天过去,萧知梦亦日渐忐忑。虽然她从未见过皇帝,但也知道他生性多疑且嗜杀,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身首异处了,她虽不畏死却也害怕刀剑之利,想起被她杀死的那男人的痛苦表情,想必是痛彻心扉的,一设想那种情景都会手脚发凉。
九月,听说皇帝已在回京途中了,朱高煦命她好生练习着,并命人给她送来好些苏杭采购来的服饰,那些衣服,单看着就很美了。
下旬的一天,知梦正记曲谱,又有丫环来请说王爷召见,命她换上新衣服带上竹笛前去,顿时一抹悲凉浅浅地在心中漾开,想她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奴婢成群,谁知今日竟沦为此等境地。
虽丫环前去,原来只是赵王来了,两人今日没有推杯换盏、歌舞伎乐,只是分坐左右拿着压手杯喝茶。
“知梦,吹奏一曲给赵王听听,看看比之他府中那个如何?”朱高煦说道。
“不知王爷想听哪首曲子?”这话是问朱高燧的,比起不通音律的朱高煦,皇三子还好些。
“《桂枝香》,老头子爱听的。”朱高燧说道。
一曲罢,朱高煦问道:“如何?”
“还别说啊,穿上这身衣服往这儿这么一站看着就比那高丽丫环有气质多了,论容貌也不输她,不错,不错,老头子定会喜欢的。”朱高燧说道,口中对逝者没有丝毫敬意。
知梦略低垂着头,对朱高燧的话有些不屑。权贤妃是出身不好,你们朱家的洪武爷不也是乞丐和尚出身?借了祖宗的光今日得以钟鸣鼎食珠服玉馔又有何资本嘲笑他人?
“哎呀,这么个美人送给老头子,二哥你不觉得十分可惜?”朱高燧笑问,视萧知梦为无物。
朱高煦笑两声不答,遣了知梦出去,两人再说什么知梦便听不到了,嘴角一丝苦笑,照她猜想,朱高煦所言大概是:区区一个女子有何可惜?天下间也不是只她这一个。
出了院门没走多远就见疾步走来的朱瞻圻,见到她这副装扮他也愣了下,但也只是稍稍点头示意便仍旧急匆匆走了。
又是深夜,知梦刚念完两遍佛经门板被叩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