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传来“呜——”的一声,苏锦之的心脏狂跳了两三下, 他坐在轿子里闭着眼睛,不敢睁眼撩起朱砂石串成的珠帘看一眼外面的情况。
“三爷——!”阿平的声音陡然变了一个调子,退到轿窗边小声对苏锦之说,“三爷,咱们碰上月黑头了。”
月黑头是民间对于云遮月的一种俗称,指晚上虽然有月亮,但是时隐时现,被云彩给挡住了的夜。在这样的夜里,走夜路极其容易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月亮出来咱们就继续走,月亮没了就停下。”苏锦之深吸一口气,“你看着些,别让灯笼里的火熄了。”
阿平点头道:“是,三爷。”
小轿子走走停停,月亮从云层中露出脸来时就踩出脚步声重重地走,等天陡然暗下去时他们又停下脚步,但越往前走,路边的树叶或是高楼投下的影子块就越大,逐渐占据了大路的一半。
走夜路是要避免走在阴影里的,因为这些暗处的地方藏污纳垢,还可能是碰上影子鬼。不过影子鬼一般只喜欢跟在独自行走的人的影子后,而苏锦之这边人多,又因着他的体质,每逢这样的夜晚,他极有可能会碰上阴兵过道!
阴兵过道,即鬼差勾着魂魄去往地府途经大路的情况。
生人碰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低着头靠边站,切不可抬头或是回头看,不然就可能会被阴兵带走。
这个念头刚入苏锦之脑海的刹那,大陆四周就突然静了下来,不闻任何虫鸣杂音,死寂得令人心中发毛。
轿前的灯笼的火焰扑腾了两下,便簌地灭了,升起一小缕白烟。
阿平停下了撒纸钱的动作,和轿夫们看着路前头突然出现的白衣阴兵,浑身像是打摆子一样地颤了起来,抖着嗓子道:“三、三爷……阴兵过道了……”
“停轿,你们快走。”苏锦之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手指却移到腕间的铜钱之上,“不用管我。”
阿平和轿夫们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根本帮不了三爷什么忙,只能低着头快速分散走到路的两旁站好。
苏锦之是不能下轿子的,他一但下轿,身上过重的阴气就会让阴兵以为他也死了,从而勾走他的魂魄。苏锦之之所以会来到原身身上,就是因为在上一次月黑头的时候,原身碰到了阴兵过道,那一场阴兵过道声势极为浩大,青镇外出参军的士兵们战死他乡,鬼差牵了他们的魂魄魂归故里,却没想撞上了刚做完一场生意走夜路回家的原身,轿边的朱砂红绳法力不够,屏障一破,原身的魂魄就被鬼差给勾走了。
苏锦之现在只希望这一次阴兵过道过的阴魂不要太多,他宁愿病死也不想尝试一次被鬼差带走死去是什么感觉。
好在这一次的阴兵过道阵势不是很大,苏锦之紧闭眼睛,听着阴魂们衣衫猎猎和脚踝上锁链相撞的声音渐渐远去,刚想松一口气,结果却听到朱砂石制成的珠帘相撞的声音,这些珠帘是淬了法力的,只有触到鬼气时才会发声——轿子的窗帘被阴兵掀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具身体魂魄曾经离体过一段时间,而导致他身上带着的阴气更重的缘故,苏锦之浑身的鸡皮疙瘩猛地炸开,他毛骨悚然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名红眼阴兵瞪大鬼目,龇牙怒喝着伸手朝他抓来!
那阵势,分明将他错认为了死去却投机取巧不肯去地府重入轮回的阴魂!
苏锦之倒吸一口凉气,零号和一号不在没人控制他的身体,苏锦之凭着这具身体下意识的记忆,取下腕间的铜钱翻手就欲朝阴兵射去,打算拼死搏上一把。
然而未等他动作,一道低沉的男声就吓退了这名阴兵——
“怎么回事?”
阴兵游魂们嘶哑地低吼着,锁链相撞的声响匆乱远去,虫鸣鸡啼和风声重回苏锦之的耳朵,方才的死寂的灵路之境已然被打破,阴兵游魂们也顿时消散得无隐无踪,仿佛刚刚他所见的那一幕都是错觉一般。
但苏锦之的心跳仍然狂跳着撞击他的胸腔,仿佛每一次都能撞到肋骨般激烈,他伸手撩开轿子前的车帘,朝前方望去,就见一些身着军装的士兵停在他的小轿前不远处。
为首的将军一身素黑军服,表情冷淡,犹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异常深邃,但他脸上盘踞着一条从眉间横至嘴角的狰狞疤痕,深灰色眼睛像极了吃人的深渊,望上一眼便能叫人通体生寒,浑身战栗,更别提他周身似凝成实体的血煞之气——那是斩杀万人后才能汇聚出的戾气,这样神鬼皆避之的凶恶之人,难怪能吓退阴兵。
然而苏锦之却一点儿也不怕他,反而睁大双目,眼中似含着万千深情地朝那人凝去,在心中默念:谢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