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装甲车还安装有备用发动机,但是备用品十分脆弱,基本属于一次性的货色,马力也很不强劲,在极度高温的环境下,还有爆炸的危险。虽然它有如此多的缺陷,可是聊胜于无,况且如果走的话,可能被炸死,也可能不被炸死;如果不走的话,则是除了热死之外别无它途。
鲸美到了这个走投无路的时候,脑筋反而转得飞快,仿佛吃了兴奋剂一般,念头纷纷扰扰的往他脑子里涌,他在一瞬间想了无数的事。并且都是不甚要紧的事,比如如何催促技术人员进一步改良备用发动机。
他的防辐射隔热服已经开始阴燃,连滚带爬的逃回了装甲车,他心中还在乱哄哄的想:“科技以人为本,双发动机是大势所趋……”
然后他扭头看了副驾驶座上的阿修罗王一眼,阿修罗王的形象那样恐怖,他看在眼里,却是感觉十分安心,不虚此行。
鲸美操纵自动控制系统,命令装甲车原路返回。太阳升起来了,气温也是越来越高;装甲车的速度一直提不上去,控制屏幕上一直闪烁着警报灯。
最后在热沙边缘,发动机发生了小爆炸,装甲车终于是彻底瘫痪了。
车内的鲸美并没有受伤,甚至觉不出饥饿。拦腰抱起阿修罗王下了车,他利用电子罗盘确定了东南西北,然后选定一个方向,大踏步的向前走去。臂弯中的阿修罗王很轻,因为手脚始终是蜷缩着,小得仿佛可以包入襁褓。
鲸美整整走了一天,最后在入夜时分,他回了军营。
军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海上的人,另一部分是阿糕和他的残部,双方都很落魄,是一对混吃等死的难兄难弟。鲸美连自己的部下都没有惊动,只叫了一个名叫雪鲑的亲信军官前来帮忙。雪鲑趁着夜色行动,悄悄的给鲸美预备了一大缸净水,而鲸美迟疑了片刻,末了把心一横,将阿修罗王轻轻放入了水中。
水是温凉的,军营中的药品已经消耗光了,鲸美只能用净水来给阿修罗王的身体降温。而阿修罗王一进入水中,竟然畏寒似的哆嗦了一下。
鲸美让雪鲑在这里看守着,自己匆匆忙忙的也去洗澡。及至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他让雪鲑回去休息,自己则是在水缸前弯下了腰:“王,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阿修罗王没有反应。
鲸美声音很低很软的又问:“疼不疼?”
阿修罗王依旧是不言不动。
鲸美像在哄一个赌着气的小女孩,不但有耐心,而且要微笑:“我看到您的孩子了,只有我的拳头大,但已经长出了两条胳膊,还有一条短短的蛇尾巴,是这样的……”说到这里,他虽然知道阿修罗王看不见,可还是佝偻着身体垂下头去,效仿胎儿做了个拱肩缩背的姿势。
此言一出,阿修罗王的周身忽然腾出了一团黑气。鲸美慌忙后退了一步——他怕这黑气,因为在这黑气中呆得久了,他会无端的想哭。
这个时候,房中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叹息,那叹息像是从天上来的,带着火与血的气味。鲸美猛的抬头望向了阿修罗王——这是阿修罗王第一次回应他。
阿修罗王静静的浸在净水之中,周身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液。鲸美把老实的雪鲑又叫了回来,两人轮换着给阿修罗王换水。雪鲑是个老实人,虽然惊惧畏缩,但是很听鲸美的话,然而鲸美并不大讲话,单是沉默的静坐或者劳动。
在阿修罗王面前,鲸美是肃穆而又谦卑的,他爱她,他也怕她。爱是真的,怕也是真的。如果倒退回宗教盛行的年代,那么他会让她端坐在莲台上,他跪伏在莲台下。
尽管他知道她的眼里没有他。
后半夜,雪鲑偎在角落里无声的入睡了,鲸美喝了一瓶提神药水,一个人坐在水缸前陪伴阿修罗王。他知道阿修罗王虽然看起来形似一具焦糊尸骨,但她心中还有知觉。他不知道阿修罗王为何会变成这样一幅惨相,但他知道阿修罗王消失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里,她一个人,一定活得痛苦寂寞。
第二天,阿修罗王依旧保持着抱膝而坐的姿势,鲸美则是对雪鲑嘱咐了又嘱咐,让他管好自己的嘴。阿修罗王现在显然正处在极其虚弱的时期,所以对于外界,她还是继续失踪为好。
对于阿修罗王的身体自愈能力,鲸美心里没数,同时也完全没有药物可用。军营的天空接连几天都是灰蒙蒙的,士兵们都无端的有些垂头丧气。鲸美嘴上不说,心中清楚,这是阿修罗王身上散发出的黑气在作祟。
那黑气仿佛是某种精神力量的化身,在无形中影响着人的情绪。鲸美早就发现阿修罗王对于物质世界所知甚少,但是精神力量异常强大。她对于科技和武器一直是兴趣不大,因为物质的力量有限,而精神的力量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