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手脚冰凉,准备起身而回时,却听见身后有小孩子的哭声。
下意识回头,才看到李隆基在不远处,一身紫色锦袍,外罩着件玄色袍帔,更衬得脸色苍白,而那双眼就如此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看了很久。
嗣直被刘氏抱着,就在不远处大哭,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我错开视线,走过去行礼:“临淄郡王。”
他仍旧盯着我,不肯说一句话。
自那日入宫,已是由深夏至初冬,数月未见。这数月他私下递来了十几封书信,我都是分毫未动地放在书案上,那些他想说的我都清楚,而我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他也明白。曾被婚约桎梏,也曾试着去接受那太过强烈的深情,然而终是过去了。
刘氏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是不快。我见他始终不说话,也不想再待下去,索性又行礼道:“永安告退了。”说完便转身,岂料才走了两步就被被他一把攥住了胳膊:“永安。”我停下看他,他犹豫着看我,相对沉默了片刻,我才先开了口:“湖边太冷,还是带嗣直回去吧。”
他眼睛有些发红,终是开了口:“我很想你。”我笑了笑:“隆基,当初皇姑祖母的赐婚,造就了一场不得已的缘分,如今也是皇姑祖母的一道圣旨,让你我各归其位。多谢你过去两年用心待我,少年情分我不会忘,但我的心思你明白,这一生我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无论是否能相守,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手攥的很紧,我对他摇了摇头,抿唇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放开手:“这么多年,我在你眼里,都不过是个错字,”他转过身,大步走向刘氏,将嗣直紧紧抱在了怀里,“永安,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包括那纸休书。昨日我已经遵旨,休书已在你父王手中,希望这次我没有做错。”
他说完,再没看我一眼,大步离开了湖边。
我看着他的背影,终是松了口气,他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日后还会有很多女人和子嗣,还有他想要夺下的江山。总会忘记的。
我又独自站了会儿,才慢悠悠地走回了燕塔。
上到三层时,意外没有听到冬阳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禁有些奇怪,左右打量了几眼,这小丫头又去哪里折腾了?门是敞开的,我回过头正要迈入时,却猛地停了下来。
屋内有个人临窗而立,很安静地翻看着经书。
过了会儿,他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看我,眼中浮着一层很浅的笑意。我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就这么出神地望着他,生怕一眨眼就只剩了自己,生怕这一切都只是幻象……
他也没有出声,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我,直到有风吹入,乱了那桌上的纸。
然后,就在那瑟瑟声响中,缓缓地,向我伸出了两只手。
那些在天牢、在曲江、在韶华阁外的怀抱究竟有多温暖,我早已记不起,或是从不敢去回忆。
而如今,他就这样对我伸出手,再没有任何阻碍地,对我伸出了手。
眼前转瞬模糊成了一片,竟已是泪满面,那漆黑温柔的眼,依旧是专注地看着我。
直到我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时,早已哽咽得喘不过气,他就这样紧紧地回抱住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却温柔的让人止不住流泪:“永安,我一直在等你。”
他对我说……永安,我一直在等你。
六十此生不负(2)
过了很久,我才敢仰头去看他。
那双眼睛太熟悉,竟蒙了层很淡的水光,微微泛着红。相识十年,除却他母妃下落不明那日,即便是在天牢之内,他亦是平静淡然。而现在……我只觉得心头发胀,张口想要说什么,他已经伸手替我擦去了脸上的泪:“对你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远离争斗,最好挑个时机与你父王远离皇权。”
我骤然沉了心,反握住他的手,刚想说话,又被他止住:“我明白你要说的,听我说完。”我定定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放我远离的话,正是心痛渐起时,他却忽然低下头,就如此淬不及防地抵上我的唇,很温柔,却并未有任何的犹豫。
太过久远的感觉,却轻易就掀起了最心底的柔软。
我合上眼,任由着自己的心,迎了上去。
他一时静住,转瞬就彻底探入,那出乎意料的掠夺,吞噬着所有的理智。一寸寸从唇舌到心底,像是如何都不够,就这样辗转着,直到他一路从唇吻到耳根、脖颈,我已经控制不住地发抖着,抓紧他的衣襟,颤抖着叫他:“成器,不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