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满满地,仿佛都能看到自己的笑,待那小姑娘走回来时,才向她比了个手势。此一曲是我任意妄为,随心所致,此时人多眼杂,也该离开了。
正是开了门时,忽听见有人自前门进了外间,道:“大哥,我来晚了。”是李隆基,我下意识顿了脚步,他又接着道:“本是想带着永安来,她今日身子不大爽快,就托我带了份礼。”
我暗吸口气,呆呆地立在了门旁。
难道午后他来我房中,就是要带我来此处?可为何又改了主意?我脑中纷乱地想着,想起房中他步步紧逼,忽而冷面忽而玩笑的神情,渐猜到了什么,刚才那片刻的欢愉早已散尽,只剩了心底的阵阵寒意。
是我一直在回避,他与王寰完婚日说的话,并不是作假,只是我私心当了玩笑。相对两载,有夫妻之名,却始终不咸不淡地远离着,我以为他有姬妾在身侧可以忘了少年情义,如今才发现错了。
李成器没有立刻答话,倒是旁边人笑着说了几句,他才笑着道:“无妨,先坐下吧。”
我魂不守舍地立在门边,感觉有人拉了下我的衣袖,见那小姑娘不解看我,忙对她笑了笑,快步出了房门。夏至和冬阳就守在门外,见我出来立刻对视一眼,该是也听到了李隆基的话,没再说什么,随着我快步下楼离开了画舫。
回到屋中时,姨母恰好在,每日这时候她都会亲自带来进补的汤水,和我闲说上几句,今日见我神色不好,也就没多说,待我喝下便离开了。
我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到了上灯时,才听见门口有脚步声。
李隆基醉了七八分,正眯着一双眸子走到我身前,眼中暮色沉沉,喜怒不辨,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起身想要吩咐冬阳备醒酒汤时,却觉肩上一沉,被他按回了原处。
四十六心不系身(2)
冬阳端着热茶,正准备进门,李隆基头也不回地冷斥了声:“滚出去!”她吓了一跳,忙退了三步,李隆基又冷声道:“吩咐所有人,都退出去,没有本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她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四下静下来,他才缓缓蹲下身子,平视着我,我看着他黑瞳中倒影的烛火,想要避开他,却被他猛地捏住下巴,动弹不得。他定定看着我,道:“今日我站在门外,听你弹了整首广陵散,直到你退出后,屋中人仍在谈论这首曲子,赞口不绝。”我被他捏得生疼,却不肯开口,不愿说也无话可说。
他静了会儿,眼中醉意浓浓,声音却很轻:“你说得对,你我自幼相识,走过许多旁人不知的事,所以我将你看得极重。但你可知道当年的一旨赐婚,我有多开心?自母妃走后,又下了来俊臣的大牢,除了父亲兄长,唯有你和我走得最近。那日赐婚后,我亲自和花匠学琼花栽种之术,日日向沈秋讨教食疗之法,自出阁后,在这王府已住了半载,你可知道王府内有琼花苑?可知你每日所食之物,均是由我亲自验过,唯恐有任何差错,唯恐有人暗中做下手脚?”
他的心思,这多年来也不过那夜的一句话。今时今日,他所说的每个字,都是我从未料到的,也是我始终忌讳莫深的。我怔怔地看着他,这双整日懒散玩笑的眼中,有太多我不想要的东西,扑面而来,铿然入心。
他见我不说话,又轻声道:“永安,你本该是我的妻,是这临淄王府的王妃,可我眼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日,却什么也不能做,我多希望你甘心嫁的是我?若有三分的机会,我绝不会让任何女人凌驾你之上,可你根本不放在心上。府中女眷,你总能小心避过,从不争宠,从不授人以柄,就连我,你也都是能避则避。”
我身上一阵倦意涌来,看着他眼中翻滚如涛,莫名心慌。
不知从何时起,每夜到这个时辰,我都周身发酸,使不上一点劲。本以为是贪睡所致,可对着盛怒的他竟也会如此打不起精神,心中渐有了不好的感觉,我勉强摇了摇头,连说话都觉得费力:“郡王请回吧。”
他醉到如此地步,多说无益,以他的性情,唯有到明日清醒时再谈才好。
他松开手,站起身,手撑着案几,一字一句道:“我与大哥同日娶妻,他至今无子,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喘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清醒,他又道,“大哥府上姬妾鲜少侍寝,凡入房者次日都会被赐药,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我知道,二哥知道,龙椅上的那个人就不会猜到吗?”
我暮地抬头,盯着他,眼前已是叠影重重,听着他又道:“身为相王长子,始纳妻妾已有三年,却膝下无子,你二人本就是犯下忌讳才会领旨受罚,皇祖母如此多疑,如今又能搪塞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