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器见我如此瞅着他,不禁微微笑起来,温和道:“那个人,是我的人。”我心中一暖,问出了另一个疑问:“既有武家诸王和太平公主的密奏,为何只是贬至同州参军?”诸位叔父的性子,历来是无用者赶尽杀绝,如此心慈手软倒让人奇怪了。
“因为来俊臣的夫人是太原王氏。”答话的竟是门外人。
李隆基不知何时来了,正抱臂靠在门边,笑看我道:“这么算来算去的,本王倒和来俊臣攀上亲了,”他边说着,边走进来,道,“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皇祖母赐婚王氏是有安抚的意思。”
我被他吓了一跳,却也被这话点醒,再看他佯作无奈的神色,不禁嘲笑道:“倒也是,你虽不能做和亲的公主,倒也可以做安抚人心的女婿。”
李隆基哼了一声,道:“最多一年,我要让来俊臣在洛阳城身首异处,任百姓踩踏尸身,”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当初天牢内他对大哥用的那些,我要一个个在他身上加倍讨回来。”
我本是笑着,听他这话立刻看了李成器一眼,能让李隆基时隔多年仍记恨的,必是当日的刑罚触目,可他却仍轻描淡写,不肯说半句……李隆基似乎提起此事仍有恨意,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捏在手里。
李成器看他,道:“今日怎么来了?成义说你这几日都在陪王氏。”
李隆基扫了眼桌上的字,随口道:“是陪了两日,她不时在耳边说永安的笔法好,让我请永安教她习字,我听着烦就寻了个借口,来你这里讨杯茶喝,”边说着,边拿起了那张纸,细看了两眼,叹道,“如此正好,就拿这张去给她看看。”
我脸一热,想起和他共写的那几个字,更是心猿意马的,只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翻起来,却不过是摆个样子,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喝下手中茶,才又道:“永安,既然拿了你的字,我也回赠你个礼物。”我看他,看他漆黑的眸子,不知他搞什么鬼。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才忽而一笑,道:“今日在皇祖母身旁听了个消息,义净大师已抵洛阳,自海外带回了四百多部经书。”他说的没头没脑的,听得我更是糊涂,只能道:“在你我未出生前,义净大师就已出海,如今能全身归来的确可喜可贺,可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叹了口气,半笑不笑道:“听下去。”我拿书敲了敲桌子,示意他继续。
他有意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本王趁此机会对皇祖母说,如今义净大师带回这四百多部经书,必要译经抄写,倒不如让永安去抄经。一能全了皇祖母对佛家的重视,二是能彰显皇室对义净大师的敬重,三能在日后为本王增些颜面。毕竟是日后的临淄王妃,若能陪在义净大师身侧一年半载的,也是诚心,也是荣耀。”
我看着他,琢磨他这番话,渐明白了意思。
他是想借此事拖延婚期。皇姑祖母素来信佛,不惜耗资在各地修建佛龛寺庙,若是我能以皇室身份译经,也算是代皇姑祖母敬佛了。如此事,本是李家皇室出面最好,只可惜这等露脸的事又怎会让李家人出面?
身为武家人,又是李家日后的媳妇,的确我是再合适不过的。
我又看了李成器一眼,他似乎也在想着此事,没有说话。李隆基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后视线落在了手中纸上:“况且,你的笔法传承自李家,为义净大师抄经也算是皇室恩赏。”他话中的暗指,我又怎会听不出,本是心中无愧,却碍于如今身份有了些尴尬。
三人相对静了片刻,我才问他道:“皇姑祖母答应了?”
三十三完婚(2)
皇姑祖母果真应了李隆基的奏请。
太初宫的雁塔,本是陛下藏书诵经所用,如今都已搬空为义净大师所用。说是抄经,其实因为义净大师译经的速度较慢,又要带着众弟子翻查大量经典,传到我手中译好的经卷极少,大多时候是清闲的。
我常在塔三层独自坐着,只有偶尔看不懂一些经文时,才上到七层与义净大师请教,连带着闲说上两句。大师经二十五年,游历了三十多国,自然见识甚广,每每听到兴起时才被几个弟子提醒,匆匆告辞。
这一日,我又拿着新翻好的经卷上了七楼。
木窗半敞着,临窗的木桌上,摊开了数本梵文经卷,还有早已凉透的茶,大师垂着眼眸正在休息,我晓得自己来的不是时,正要悄然离开时,他却睁了眼,道:“县主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