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吧……”
答话的乃是自家主子,沐萧心中立刻安稳了些,身旁的侍卫抬手一请,沐萧微攥着拳头走了进去,迎面而来的暖意让他背脊上的肌肉一阵发紧,掀开珠帘走进去,触目便是一副十分和谐的景象,自家主子站在桌案之前临帖,一旁那个高大挺俊威慑逼人的男人垂手看着,这景象让沐萧有片刻的惊怔,随即回过神来行礼,“拜见主子。”
话音落定,再没别的,沈苏姀在纸上行云流水的手腕一顿,抬起头看了沐萧一眼,只是一眼,沐萧却觉一股子压力迫顶而来,他默了默,“拜见秦王。”
很显然,从前的步天骑战将今日还无法坦然的对这个从前的死对头跪拜行礼,若非是沈沐萧闻言站起身来,沈苏姀扫了他一眼问,“忠亲王怎么说?”
沐萧抿唇垂眸,恭敬道,“忠亲王说小人忠诚认主极好。”
沈苏姀闻言笑了笑,沐萧明面上的第一个主子是她,嬴珞这话倒也说的不错,沈苏姀手边的一张纸已经写完,身子往旁里一让将那位子留给了嬴纵,嬴纵自始至终也没看沐萧一眼,此刻拿起沈苏姀用过的笔笔走龙蛇起来,沈苏姀一边为他按着纸角一边道,“待会子你大哥便会过来,且稍微等等,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明日你们便出君临。”
沐萧欲言又止,被沈苏姀坚定的目光挡了下去。
此话一出再无话,因为嬴纵在此,沐萧也不可能主动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在沈苏姀和嬴纵的身上,两人之间自然默契的眼神小动作他看的清清楚楚,心中当先是震惊和恼怒,震惊两人感情如此之契合深切,却又恼怒自己的少将军爱上从前这个死对头,按照自家主子的话来说,竟然当年就……沐萧心底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难言,可看着沈苏姀面上若有若无的自在笑意,他却又觉得喉头发紧眼眶发热,他不止一次的在宫中遇见沈苏姀,自然知道自己的少将军在外人面前是何等模样,那模样他嘴笨形容不出,只是每每看见都叫他觉得万分心疼,比起那般模样,眼下的她才像从前的少将军,只是比从前似乎多了几分……温柔?
沐萧心底一瞬之间闪过百般思绪,末了沉沉的一叹垂了眸子,自家少将军都说了当年之事与秦王无关,他自也不是那不明是非不知轻重的人!
“主子,侯爷,沐沉来了。”
“进来!”
沈苏姀应一声,随着沐萧一起向门口望去,只见厅门之处一道青衫一闪而入,隔着一道珠帘,沈苏姀当即看清了沐沉的模样,然而她眼底闪过一闪而逝的愕然,好似眼前看到的这个根本不是沐沉一般,珠帘轻响,沐沉走了进来。
满是皱褶的青衫,凌乱的头发,一张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脸,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一双紧攥着拳头的手,那手中还握着早前嬴纵给他的沈苏姀写的字,沈苏姀看着从进门开始就直盯盯瞅着她的沐沉,全然想不到素来一丝不苟注重仪表的沐沉会有如此狼狈的一日,分明是个硬挺高俊的男子,可眼下这模样活像一个从乞丐堆里走出来的文弱书生,其实她能料想到沐沉为何如此,不过她还是勾了勾唇,笑问,“几日不见,沐先生这是怎么了?”
沐沉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沈苏姀,双全紧攥干裂的唇紧抿,整个身子紧紧的发僵,就那么看着沈苏姀,好似下一刻就要晕倒一般,那样的眼神深重哀伤却又充满了疑惑,沈苏姀到底看的不忍,摇了摇头肃了声音,“沐沉,你信不信?”
好似魔怔了一般的沐沉闻言身子一震,下意识的就站成了从前在军中对着她的样子,背脊挺直,目光沉稳又藏着桀骜,微微点头,喉咙里嘶哑的挤出一个字,“信。”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心头一疼,忽然有些后悔任由嬴纵磨了他这么多时日,定了定神才扯出一丝笑颜,“信就好,你的性子素来执拗,我只怕你不信一时还没了法子,沐沉,当年的事秦王都已告诉我,你亦莫要怪我没对你早日表明身份。”
沐沉绷直着身子站在那处,目光仍是深切的看着她,一双通红的眸子好似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憋了半天,憋出四个低哑却沉重的字,“末将,不、敢。”
沈苏姀笑了笑,看着沐沉的模样心知这些日子定然是被折磨惨了,绕过书案超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沐萧身上,“沐沉,今日除了我你还要见一个人。”
话音落定,沐沉还是直直看着她,就好似不曾听见她的话,从进门到现在沐沉也没看别人,此刻却还是如此实在让沈苏姀看的有些心惊,她正要再上前一步,却见沐沉一片青乌的眼眶处忽然滚下两行清泪来,僵直的膝盖缓缓地一弯跪倒在地,唇齿极其费力的张开,一边说话一边拜了下去,“末将……末将拜见少将军……末将有罪……请……请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