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觥筹交错的热闹也掩不住诸位早已变了意味的深沉眸色!
沈苏姀垂眸良久,即便这个小插曲至此圆满落幕,可她却绝不会以为昭武帝对于嬴华庭此番近乎纵容的“准许”就代表着未来苏阀之案重审的顺利,甚至有可能,那些隐在暗中静观其变的人大抵在今夜或者明早便要使出新的招数,而嬴华庭,这个不顾己身的苏阀未亡人,她可知道自己在今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再如何尊贵,她也离开了君临五年,宫中盛宠,可这盛宠却抵挡不住暗处藏着的风霜刀剑,她便是有劈山斩海的无畏忠勇又如何,这个吃人不骨头的地方,却不是靠意气便能达成所愿的,鼓足了勇气,沈苏姀才抬眸去看嬴华庭此刻笑意浅浅的面容,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深重,她刚看了一瞬嬴华庭便转过了头来,四目相对,沈苏姀眼底暗色一碎。
见她眸光有异,嬴华庭疑惑挑了挑眉头,沈苏姀不着痕迹的转过头去,缓缓地抿了一口杯中烈酒,醇厚的酒液自喉头滚下,一路火烧火燎的烧进了胃里,脑海之中忽然闪出无数个好似模糊却又能被她轻易记起的片段,当年少年少女鲜衣怒马,当年将军公主风云叱诧,而今,容颜变幻对面不识,“他”化骨为沙,她祭酒祀茶。
深吸口气,沈苏姀不知怎地心头一酸,索性将那酒盏之中的酒液仰头喝尽,胃里被那酒液刺激出一阵阵翻滚的抽疼,沈苏姀咬了咬牙,再斟满一杯抬手倒入口中,那般利落的姿态好似置身九巍山时才有的豪爽,那呛人之味,好似那梦中才有的关山醉那般烧的人心疼,烈酒烫出她一身冷汗,沈苏姀置酒盏与桌角,垂眸静等着主位之上的各位主子尽兴起身!
虽然有一段小小的紧张,可整个夜宴到底是在陆氏的笑颜感叹之中结束,嬴华庭送陆氏回了内室,昭武帝和贤妃亦是陪同在侧,各位娘娘当先各回各宫,其余诸人则后一步出宫,沈苏姀见众人齐齐朝外走,她便当先陪着路嬷嬷料理了夜宴琐事才转身走了出去,待她走出寿康宫的大门,雪已停了,郡主世子们也都已走远,冬夜凛冽的寒风之中唯她一人形单影只走在夜风呜咽的宫廊之上,这略带凄凉的感觉对她而言,却是刚好。
关山醉性烈辣人,曾经即便有沐沉次次为她作弊,她的酒量在战将之中仍然是不小的,而后七年不曾碰酒,这身子亦没有前世那般好的体质,因此那两大盏烈酒下去,此刻不仅胃里抽疼,连带着神思都有两分少见的混沌,沈苏姀唇角勾起两分苦笑,世人解说酒能解愁,可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却如何没有轻半分?可见是哄人的!
沈苏姀的步伐虽然依旧沉稳,却不比平日那般持重。
她一手捂在腰腹之间,脚下的步伐迈的更快了些!
一路上都有明亮的宫灯映照,来回巡逻的禁卫军更是铠甲铿锵,沈苏姀尽力保持着从容的模样,待走到内仪门之前额角已经沁出了两分冷汗,沈苏姀直直朝着停在那边的沈府马车疾行而去,便也未曾发现等在宫廊黑暗之中的身影。
那双沉寂若秋泓的眸子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妥,见沈苏姀走至马车边上扶着车辕轻喘,那抹泛着银光的身影正准备从黑暗之中走出,却见本该空无一人的马车之中骤然伸出了一只大手,硬实的臂弯好似带着劈天裂地的力量,只那么一勾便将她整个人捞了进去。
凌人的寒风呼啸而过,那黑暗之中骤然恢复成一片寂静!
安然无波的车厢之中“砰砰”几声闷响传出,沈苏姀眸光迷蒙的以一个面贴面的姿势被他揽了住,她的双腿被他分开,堪堪跨坐在他腿上,腰身被他扣住,整个人挨在他身上,全然失去了进攻的空间,他一手握住她的下巴,语声带着两分低寒,“且看清楚我是谁。”
沈苏姀因他的动作微微的抬了眸,卷长的睫毛微颤,顿时看到一张刀削斧刻的脸,她眯了眯眸子,眼底的戒备与怒意一点点散去,垂了眸子不再言语,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可嬴纵的指腹却能感觉到她紧咬着的牙关,马车之中的光线幽暗,他却仍能看到她略微发白的面色,眉头一簇,陡然发现了她微微弓着的身子。
想到她适才在席间饮下的两盏酒,嬴纵的眉头顿时皱起,抬手落在她腰腹之上轻揉,语声低低的开了口,“华庭只是督查,你有的是法子叫她沾不上手,你既然想护着她,那我自也会护着她,时隔如此久她都还那般念着你,教我也有些动容了。”
嬴纵徐徐低语,见她不说话不由又抬了抬她的下巴,“醉了?”
沈苏姀眸光迷蒙的看着他,紧咬的牙关仍是未放开,嬴纵眸色愈深,抬手落在她腮上轻揉,眸光沉凝看她良久,他怎能不明白她此刻心中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