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之前躺在这里的是沈苏姀,而此刻,她站在床边眸光幽深的看着床上的人。
嬴纵喝醉了,然后他落在了她的手中。
浓郁的酒气之中淡淡的血腥味尚未散去,嬴纵撩黑的墨袍水墨一般洒在锦绣床榻上,挺拔硬实的身形无意识松散,那双素来迫人的墨蓝色鬼眸亦是紧紧闭着,呼吸清浅,胸膛却一丝起伏也无,沈苏姀看着这样的他,忽然想起了他白日里的话。
苏彧是忠君爱民之良将。
五年前全天下人都在称赞颂扬步天骑之功苏氏全族之忠勇,可那时他是她的对手,在她的印象之中,从未听到过任何他关于步天骑的评价,不褒不贬,浑似根本未将步天骑放在眼底,而五年之后,全天下都将步天骑与苏氏当做洪水猛兽三缄其口之时,他却说了那样的话,沈苏姀发现,她永远也看不懂他——
静站了片刻,沈苏姀走到床榻边倾身而下,细腻纤细的手指微抬,缓缓地落在那青铜鬼面之上,她眸光微凝,想了一想终究将那鬼面一掀,揭了下来。
消瘦陡峭的双颊依旧棱角分明俊逸非凡,好看的眉头平展,一点也不似常日里威慑迫人的他,便是在他如此难得静好安然的脸上,一抹鲜红触目惊心的落在他唇角。
沈苏姀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深思一转有些明白。
他受了伤,为她受了伤。
沈苏姀眉头不由皱的更深,既然明知自己有伤,却为何要饮酒?又为何没有及时医治?
眸光落在他胸口,沈苏姀犹豫良久才将手探了上去。
衣襟繁复,可她解过一次之后此番已经轻车就熟,待那墨色的里衣被她掀开,瞩目便是一块黑红淤血之印,那夜沐萧一掌倾尽全力,他明明看得出却还是替她挡了,沈苏姀心中漫上一股极其诡异的感觉,看着嬴纵的眸光愈发深沉。
眸光一扫,不由看向那红印旁边的狰狞疤痕,如此惨烈的一伤,到底是谁能将他伤成如此模样?沈苏姀思绪拉长,下意识就触手探了上去,疤痕虽长愈合的纹理却并不错综纠结,看得出伤他的武器定然锋利至极,再看那疤痕细长且从窄变宽的创口便能断定他定然受的是剑伤,沈苏姀不由得挑起了眉头,在她的印象之中,他的剑术从来便是诡谲奇绝,在她所知的高手之中只怕难有人能胜他,可竟然能用剑将他伤至这般程度。
沈苏姀有些不能置信,当年,便是她也难胜他。
指腹下的身体冰冷,沈苏姀沉浸在回忆中略有些走神,冷不防躺着的人忽然一动竟一把将她落在他身前的手抓了住,砰然有力的一攥,沈苏姀猛地看向他的脸,甚至以为他又在装睡,可待他看过去,那双眸子却仍是紧闭着的。
他就那般死死的抓着她,身子微微一动,再也没了声息。
沈苏姀顿时眉头皱起,使劲的挣了挣,只见削葱一般的指尖已经被他捏的通红却偏偏挣不出,沈苏姀看着那张睡颜眉头竖起,另一只手扬起一挥便朝他的俊脸招呼了上去,劲风飒然而至,榻上的人仍旧一动不动,而沈苏姀的手亦在距离他的颧骨半毫之地顿了住。
——果真是醉了!
懊恼的垂手,沈苏姀看着外头沉凝的天色开始缓缓上了劲道,奈何嬴纵的手紧实如铁石,或许是她挣扎的太过剧烈,他竟然忽然大幅度的翻了个身,却将她的手整个一握,转而贴在了胸前,他侧着身子朝外安眠,眉头稍稍一簇,唇角微抿竟然能说话。
“莫动——”
低低的暗哑之声并无平日里的慑人低寒,反倒是因为加了鼻音的缘故愈发显得慵懒而磁性,沈苏姀眼看着整只手都被她握了个全,不由得生出满面的诡异来,果然是身处高位手握权柄习惯了,即便是在这酒后睡梦之中依旧如此霸道!
沈苏姀眸光微狭,“放手!”
她本是自言自语的一声低喝,根本没想到得到任何回应,可嬴纵好似在梦中听到了她的声音,竟然将手愈发握的紧了两分,而后眉心微蹙应了她的话,“不放。”
她的手背正贴在他胸口,那沉而缓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有力敲击在她肌肤上,沈苏姀看着那眉心微蹙似有不满的一张脸眼底闪过一分暗色,“王爷可是醒了?”
“唔——”
含糊不清的咕哝一声便再无其他应答,沈苏姀一时拿不准他此刻到底是怎样的状态,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她忽然倾身而下压低了声音一问,“王爷今夜与谁喝了酒?”
她只是试探性的一问,相知他此刻到底有没有意识,是否是她说什么他都会回应,静静地看着那张脸有些难受的蹙了蹙眉,下一瞬那薄唇便是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