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宸的眸光落在她微垂的头顶,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抬手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拂过,夏侯云曦抬起头来,眸色之中已是一片静好,她并不知道今夜之事与公孙慈到底有什么关系,可公孙慈既然以她为局以死相逼,她除了成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万俟宸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意,摸摸她的侧脸眼底满是温柔暖意,眼看着夜风骤冷血气四散,他周身的戾气更是止不住的散出来,见她面色难看,他赶忙深吸一口气用自己的衮服大袍包住她,扫了一眼旁里面色青白的肖扬弯腰倾身将她打横抱起!
夏侯云曦此刻方觉浑身劲气都泄了去,四肢透着冷,小腹之处更是僵无所觉,浑身上下好似没有一处是自己的,万俟宸抱着夏侯云曦走出几步,步伐陡然一顿,夏侯云曦扬起惨白的小脸有气无力的问他,“怎么了?”
万俟宸的墨瞳漆黑一片,他右手揽着她的背脊触手有暖,左手勾着她的膝弯却有濡热湿意,他眸光之内有风云怒涌,直直落向在她大红凤袍的衣摆之上,撩黑的夜色之中,那凤翔牡丹暗纹潋滟妖冶至极,殷红欲滴,分不清是缎是血!
024生死情浓,云曦产子
曦朝历宸帝元年七月初十夜,帝后双双与内宫遇刺,刺客伏诛,宸帝安好,唯皇后怀胎八月受惊与乱,危矣。
泼墨一般的夜空之中无星无月,藏青色的天幕黑沉沉的罩在帝宫头顶,灿然霓虹灯辉尽散,恢弘帝势威仪难显,城楼之上黑底金字的“曦”字旗哀戚低垂似灵幡,飞梁之下五彩斑斓的朱漆壁画狰狞阴鸷如鬼魅,琉璃金瓦挡不住那山洪海浪一般来袭的压抑,青白宫墙连绵回环更如缟素一般叫人绝望!
皇后临危无解,帝王诛心将怒,九重天阙,一瞬成殇!
长乐宫之内灯火通明,昭阳殿中满目肃然,宫人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将太医院的珍贵药材流水一般的送进殿内,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抬眼,诸人脚步细碎裙裾低压,生怕将这死水一般的寂静打破!昭阳殿之外的庭院之中,所有身穿青色太医院院服的御医们尽数跪侯与此,在他们身前大殿之中,一身华服未除的夏侯非白、万俟殊与洛然三人默然而立。
夏侯非白身上杏花微雨一般的清朗之色尽褪,他眸色黑沉的落在窗棂之外那黑沉沉的天幕,润朗温透的面色好似腊九寒天的冰霜,万俟殊低垂着眸,素白袍衫在这夜色之中沾染了三分寒凉,他的唇线紧抿着,清雅的侧脸带着两分犹疑不定,洛然站在他二人身旁,眸光直直的落在殿中主位之上——
万俟宸冕服未除,就那么身形僵直的坐着,他眉眼低垂,顺着那金色暗纹而下,直直的钉在了自己的衣摆之上,在那里,暗红的血色早已凝固,此刻看上去黑漆漆的一团,并不十分分明,耳边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万俟宸募得抬起了头来。
十五着一身湖蓝色绸袍,眉心紧皱朝万俟宸行礼,万俟宸半狭着眸子挥了挥手,只等着他开口,十五默了一默,似乎是在想如何开口,便是如此的一顿万俟宸的面色彻底的冷了下来,他身子微微前倾,语声寒栗,“如何?”
十五皱了皱眉,“需得催产。”
在场诸人夏侯非白医术亦是上佳,闻言眉心立刻紧皱起来,万俟宸眸光半眯,冷嗤一声定定的看着十五,“朕说过,绝不催产,朕只要她。”
此话一落,十五砰然跪地,而其他三人俱是眸光大变的看向了万俟宸,万俟宸面色僵冷的看着十五,只等他回答,万俟殊眸色深沉的上前两步,眸光在万俟宸面上扫过,复又幽芒闪现的落在十五肩头,“皇后有何不妥?”
事关皇脉,万俟殊不能不问,十五对万俟殊自是恭敬有加,见万俟宸冷眸不答,只好垂眸启唇,语声沉暗至极,“娘娘早前体寒,前三月亦是受了累,怀孕至八月之时已是不能与胎儿给养,十五本以汲灵草助娘娘保胎,可娘娘知道那药性烈稍有不妥与胎儿无利,这才要十五在胎儿长成之后以催产之术使胎儿早产,娘娘心有所计,在下便停了汲灵草,可娘娘的打算被主子发现……主子知催产之危便不愿叫娘娘受苦,本可依主子之意等足月之后让娘娘自然诞下皇子,可是今日之乱却是使娘娘受惊,心血不宁又受了几分震动,以至于胎盘早脱羊水却未破,若是再不催产,母子俱危。”
这话既是在对万俟殊解释万俟宸之言,也是十五对万俟宸的解释,他语声平稳,眸色如墨,说完之后便闭了口,万俟宸的身形愈发僵直,仅仅是那“母子俱危”四个字便叫他心潮起伏喉头隐甜,万俟宸握拳,眸色森寒彻骨,良久才语声艰涩道出一言,“只保她一人,有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