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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许是因为明日乃是七夕之夜,这天幕之中的弯月通透的好似一块明玉,灿然的星子落尽苍青色的天幕之中,越发给人以旷达高远之感,齐林独身站在窗棂之前,手指略带两分僵直的将那三指白宣缓缓打开。

眸光本是平静如水,却到底因那一字一句生出波澜,那一夏的红衣裙裾募得闯入脑际,那一双眸子亮的将天边的星子比了下去,她在宫中受制,她和孩子危在旦夕,她有怒有怨,她与往事不甘,与前路无畏,诉皇后之无情,诉宸帝之不义,为大燕,为大梁,为赵晟亦是为了她自己,她生出了勃勃杀意!

齐林背脊僵直的望向远方天幕,黑漆漆的宫城高高伫立在夜色之下,那隐隐绰绰的暗影在这夜色之中好似一只巨大的怪物匍匐,那是帝王之家,是泼天富贵,是万民拜服的至尊至贵,齐林想到了大燕之变,想到了那两位远走不知所踪的王,想到了自己这大半年来的失意与落魄,不甘?自是有的,可是成王败寇,比他尊荣更甚比他权位更高的人尚能无动于衷,何况是他?

可是总有些东西,他曾几何时真的不想就那么失去。

齐林复又看了看手中白宣,那娟秀的字迹墨色形散,一撇一捺再不复往日灵透,是怕还是怒?齐林的唇角紧紧抿了住,不由抬手在那白宣之上淡淡磨砂,从上至下,润若凝脂的白宣好似女子柔胰,帮她便是谋逆犯上再无退路,不帮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条,齐林唇角苦涩,他是二臣之身,名利富贵本就如雾似幻,可那帝宫之内的人是这新朝之主,是他不能不承认的强主,天下一统,江山初定,连他心中也隐有希翼,帮她,不帮——

齐林滑动的指腹微滞,上好纸面上竟有几道浅痕来回交错,好似上好白瓷杯碰出了裂缝一般无所遁形,真真是毁了那美好触感,可是此刻,他心中泛起的不仅仅是可惜,他缓缓将那白宣竖起来,对着藏青天幕,沐着皎白月华,怔怔看着透光而亮的四个歪斜小字。

太极殿之内一片漆黑,钟能眸光担忧的看着那紧闭着的殿门,从下午到现在,整整两个时辰,皇上就如此的独自坐在里面,不点灯不看折,整个人好似魔怔了一般,若非现如今皇后有孕不得糟心,他几乎就要去派人请皇后过来看看,多少年了,他何曾看到过皇上如此?钟能心中被什么压着,有几分透不过气来。

天边月影皎洁,钟能正站在廊下发愁,却募得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转眼看过去,立时便看到慕枫一身素黑短袍向这边来,钟能见他这幅打扮眸色一肃,心知定然是得了皇上的命令去办事了,可是……钟能迟疑的看了那紧闭的殿门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进行通禀。

“慕枫进来。”

钟能正犹豫着内里便传出万俟宸低沉的声音,想来是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谁来了,钟能闻言赶快上前打开殿门,目光向内一瞟,只看到万俟宸修长的身影隐在那御案之后,这般看去只能看到个光影不明的轮廓,慕枫走了进去,钟能不敢耽搁的关上了门,心中却因为万俟宸那萧索的侧影惊得心中不安。

黑暗之中,万俟宸的眸光幽暗一片,“看清楚了?”

慕枫微微躬身,“信已经送到了齐府。”

万俟宸稍稍往后一靠,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股子萧然疲累,慕枫心头微动,然他不是慕言,便是有想法也是问不出口的,万俟宸靠在椅背之上静默片刻,“等,若是他明日一早有什么动静便先削去送信削去齐翔在洛王手下之职,若是明日正午他还没有反应,你便亲自去一趟齐府。”

慕枫大抵猜到了万俟宸的计划,当即颔首应声,这一句话之后万俟宸便再无其他的命令,慕枫想着要不要退下,可是面对着似乎已经走神的万俟宸他这一句话怎么也问不出口,这样的万俟宸叫慕枫觉得陌生,他心底没由来的也和钟能一样生出两分不安来。

万俟宸靠在那黑暗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忽然转头朝窗户看去,可是此刻那窗子是关着的,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慕枫在他身边十多年,几乎有默契一般的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转身走过去,将那窗扇打了开来。

月光如水一般流泻而进,万俟宸面上的表情也在这微光之中有那么一瞬的明晰,他的眉头紧皱,似是担忧似是苦痛,慕枫看的心惊,连忙低下头去静候一旁,万俟宸看着窗外天幕之中高高挂着的弦月出神,又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照影湖明日里可有灯会?”

低沉的声音带着两分飘然,慕枫心中募得明白自家主子这情绪定然和皇后有关,上一次去照影湖的时候他和慕言跟着,对此自然是清楚的,他赶忙应声,“正是,明日是七夕,照影湖的灯会乃是年中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