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得唏哩哗啦,不管皇帝脸色如何,我就要先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回。哭了许久,不见有人安抚,我自己都感到没意思,这才想起,我的泪水在宫里是不值钱的。我收了泪水,瘪嘴,怨恨地瞪那脸色阴晴不定的皇帝。
“哭够了?”皇帝坐在椅上,喝着宫女递上的茶。
我打着嗝,还呆在水里呢。不过这浴池的水仍然很热,没有冷却,皇宫的东西真是非同寻常,池壁上的龙头源源不断的吐出热水,而池底有小洞漏水,如此,水温能持久不变。
“性子还是这么倔,不过也罢,保持原样才是你。”皇帝放下茶杯,慢悠悠地来到池边,拍拍手,两名宫女弯腰进来,随身侍候。
他伸手抹去了我的泪水,道:“君儿,朕特许你放肆,但,朕也给你一个限度,你若超过了,便不要怪朕无情。”
他拍拍我冰凉的脸,下令要宫女侍候我沐浴,然后送上热腾腾的饭菜。
晚上,我躺在他的怀里,感到不可思议。皇帝竟然能如此轻易的放过我。
他特许我放肆?但有个限度?这限度该如何衡量?
我天生是乐天派,既然得到皇帝的特许,当然会好好利用,至于那个限度,我自动的将之忽略。
好在皇帝的限度似乎特别大,几次下来,我开始原形毕露,跟在家中一样,毫无章法。皇帝看在眼里,竟然略带宠溺地笑。有时他还会说:“这样子,才是真正的君儿吧?”
小孩子是特别敏感的,皇帝的纵容,令我放开了心,慢慢地,我将他当成了真正的兄长,开始亲近他,喜欢赖在他怀里,懂得向他撒娇,耍耍小脾气。
日子过得倒还惬意,偶尔想起我的父母,便生闷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冲着宫女太监发发脾气,皇帝这个时候会不理我,由着我发完脾气之后,我内疚地挨到他怀里,贪婪他怀里的温暖,这时,他会亲亲我的小唇儿,把我当娃娃一样抱在怀里,轻拍着。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些,都是皇帝驯服我的手段。
早朝,我最讨厌早朝!
皇帝哥哥真的太、太坏心,总不让我睡个够,每天早朝,他都要将我从温暖的被子里挖出来,跟他一起上金鸾殿,坐他的龙椅。虽然我知道有许多人对龙椅梦寐以求,可是我对龙椅只有恐惧!坐龙椅坐到屁股生痛,不恐惧才怪!
一开始,我还能规矩的坐于龙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百官在堂下大发议论,商讨国事,可日子一久,我就坐不住了。反正朝堂上的官员对我不再有异议了,没人敢再向皇帝进谏,于是,我胆子大了,开始从龙椅上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在金鸾殿里东摸西看。皇帝并不阻止,由着我顽劣。
我喜欢在百官间穿梭,个子矮小的我,很容易在官员的隙缝里窜来窜去。这些官员可厉害了,数个时辰下来,纹风不动,直挺而立。想我坐着都闲累,他们站着却从不叫苦。众官员之中,有我的父亲,我的两位兄长。
父亲是丞相,站于首前,大兄长是个武官,二十岁的他便封官为威武将军,为许多人所妒恨羡慕。二兄长是个文官,前年考了个状元,如今被分配到翰林院任职。父亲,兄长们各站一方,我爱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但父亲和兄长们从不曾侧目看我,好像我是个透明人,是一团空气。就算我伸手扯他们的衣摆,他们亦不理睬。有一次我恼怒,便往大哥的脚上狠狠一踩,只听大哥闷哼一声,却强忍着,丝毫不动。我泄气,嘟起嘴儿,踢了踢他,丧气地回到龙椅上。皇帝笑盈盈地捏捏我的颊。“顽皮。”
我抚着微痛的脸颊。我哪里是顽皮了?我只想引起哥哥们的注意呀。除了早朝能看到我的亲人,亲近他们的机会少得可怜,他们竟然从不知把握,太令我失望了。可我也知道,若是他们敢在朝堂上理我,便要承受皇帝的怒气了,不,或许不是怒气,而是煞气!
我,姓了朱,跟了皇帝,是皇帝的孩子,他的弟弟,他的所有物!即使我曾经是丞相的儿子,只要皇帝还在一天,我便不能与我的亲人相认!
我在宫里玩了不到一个月,皇帝便逼我读书写字,跟他的几个弟弟一起学习。我诸多不愿,无奈皇帝哥哥的命令,不得不从。如今的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哪敢造次。这诺大的皇宫,只有他是我的亲人。
第一天进宫中书塾,几个皇子都以好奇的眼神看我。我昂首挺胸,不把这些探索的目光放在眼里。太监领我坐于排于第一位的书案时,有位皇子终于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