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只是看着她笑,他这么看着人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柔情就像是溪水一样温驯、清澈,却偏偏比金刚石还要坚毅。
至刚至柔,在他的身上毫无违和的融在一起,比庙里的泥塑菩萨像还要慈悲、生动。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李安然笑道。
荣枯想起了那天她喝得醉醺醺的,也是这样问他。
唇间仿佛依然有一抹酥柔可以回味。
他双手合十,垂眸道:“殿下所想,非我一个出家人可以分忧,小僧能做的,唯有替殿下祈福。”
自从辩法会之后,荣枯明白,自己其实对于李安然的用处已经不怎么大了,他是她亲手捧上神坛的一个泥塑,是李安然诸多烦恼之中金碧辉煌的战果。
——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
提婆耆理解自己的心意。
他想见她,所以动身来了威州。
他想留在这个卓尔不群的女人身边,看看她能走的多远,并为她踏出去的每一步祈福。
一定要,向着“好”的一面走去。
对佛法精深如提婆耆,他清楚自己的这种卑微念想,其实也是六道芸芸之中的一种欲,甚至比俗家的诸多欲望更加贪婪、庞大。
但他确实无法息止这欲望,它那么光明,那么庄严,比一切佛形容的“欲”更勾人心魄、引人烦恼。
不如就陪在她身边吧,不能息止,便当做修行。
提婆耆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佛,还是魔,但不踏出这一步,他永远只能止步于原地,看着李安然渐行渐远,逐渐瞧不见她的背影。
——纵使这条路,走到最后是魔非佛,那也是给后人留下了一条“不可再踏”的禁路。
“啊……”李安然回过神来,对着荣枯笑道,“说到分忧,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这一次你若真是想替我分忧,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比较好。”
荣枯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道:“自然愿意如实回答殿下。”
李安然脸上的笑容一敛,用一种荣枯很少能在她脸上看到的严肃神情开口道:“你到底……是不是丘檀王室之后?”
聪慧的提婆耆,几乎是一瞬间就理解了她这么问的用意。
在沉默良久之后,他双手合十,对着李安然像是羞惭,又像是恳求一般回答道:
“是。”
“小僧本名提婆耆,乃是丘檀公主之子。”
——他终究,还是无法放下这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