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一听,眼泪立即簌簌掉了下来,只觉得心如刀绞。温夫人也湿了眼帘,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虽说别世非我所愿,但我并无怨言,只是……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你虽非我亲生,但我从来拿你当亲生儿子来对待。当年你母亲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时情迷犯下大错,躲到了尼姑庵里,拼了性命才生下了你。我将你抱回家中,你早已是奄奄一息,我日日向善吃斋念佛,终于将你平安养大,谁知经常出了这样的事,我儿命苦矣!”
谷雨哽咽出声,伏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温夫人落下两滴泪来:“他当年抛弃你母亲,让她饱受世间欺凌,可见是个薄情之人,他又用你姐姐的事牵制你大哥,叫我们不敢去大周寻你,可见他的心思缜密,你跟着他,怎么能教娘放心?”
谷雨只是流泪,却没有说话。温夫人微微合了双眼,似乎已经疲惫至极:“男人之间,不比寻常夫妻,情分不再还有名分,一生也是个依靠,男人之间一旦没了情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若能牢牢抓住他的心,娘在九泉之下也没有怨言,若你没有把握,你答应娘,在他对你情深时离开他,今生今世都不要再与他相见。”
谷雨流泪道:“儿子记住了。”
温夫人无限感伤,流泪看向温顾朗道:“你姐姐已然亡故,你在宫中也无牵挂,宫中斗争波诡云谲,稍不注意就会断送性命,你答应娘,将官位辞了吧。”
温顾朗伏地痛哭,叩首道:“儿子知道了。”
温夫人将谷雨交到他手里,道:“我这一走,这世上就剩下你们兄弟两个了,你要代我悉心照顾小雨,他只你一个兄长,你只他一个弟弟,你们要守望相助,相扶相持,你要……你要……”她的眼泪滚滚掉下来,喘着气道:“他来了么,快……快把他叫进来!”
谷雨和温顾朗哭着磕了头,耶律昊坚听得温夫人传唤自己,慌忙匆匆走了进去,却跪在榻前,道:“夫人。”
谷雨一见哭得更厉害了,退到门口伏地而跪。温夫人微微抬起眼来,笑道:“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如今跪到我榻前,我只当你是为了小雨。我一介妇人,无力保护我的儿子,只得将他交到你的手里。我儿薄命,碰上这一世孽缘。可是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他便会离你而去?”
耶律昊坚抿着唇道:“我信。”
“我知道在夫人心中,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只懂运用自己的权势来满足一己私欲。我也承认,我从前放荡不羁,对人,即使是雨儿的母亲,也未曾动过真情,但我向夫人保证,此生此世,定不叫谷雨后悔。”
“你……你凭什么叫我相信你的话?”
“只凭我从来未将他看做我的儿子。”耶律昊坚直起身道:“我从第一眼见到他,便决定将他一生都牢牢抓在手里。我爱他。”
室内却是一片安静。耶律昊坚回头看向谷雨,谷雨起身走到榻前,只见温夫人唇角含笑,眉头却微微蹙起来,不由含泪叫道:“娘?”
原来温夫人刚才拼了全力问了那一句话,便已经溘然长逝了。
谷雨放声大哭,温顾朗也伏地而泣,继而院子里的丫鬟婢仆也全哭成了一团,所谓钟鸣鼎食,也不过系在温夫人一人身上而已。
温夫人病逝的消息很快便传散开去,温家仁德好施,在扬州素有口碑,温夫人素日里更是菩萨一样的心肠,很得扬州百姓敬重,因此当日便有不少人前来吊唁。温顾朗身为长子,只得强忍悲伤,带领众人布设灵棚,统领一切事宜。谷雨本就身子羸弱,如今连逢不幸,不久便哭晕了过去。
水桥上的全换成了白灯笼,凄凄惨惨,似乎没一点春日光景。秋文红着眼道:“你把这件孝服给小少爷换上,前面忙着呢,我过去看看。”
如意接在手里,不由也掉下泪来。一阵风吹来,吹动那一桥的灯笼,连带着河水里的倒影,激起片片涟漪。如意悄声推开了门,耶律昊坚闻声醒了过来,轻轻摆了摆手。如意低声道:“这是秋文刚刚送过来的孝服,明日吊客云集,少主要到前厅去回礼。”
耶律昊坚点点头,问道:“刚才我听高起说外面来了人,知道是谁么?”
如意低声道:“是宫里来的,说是如夫人前几日病逝了。我听着奇怪,如夫人病逝,怎么会来温府报信儿?难道温府和宫里有些牵连?来人似乎在催促温将军尽快回京都一趟,温将军并没有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