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他来凤起的那年,有一天逛街看上了一家古董店的名画,谁知扬州知府的儿子许宝仁也看上了,非要跟他抢,结果谷雨就回家大哭了一通,那时正逢他大哥温顾朗刚刚回家,正在花尽心思地讨好他,二话不说就走了出去。
第二天他刚睁眼,那幅画就乖乖地躺在了他的床头上。
你看看,宁做鸡口,不为牛后。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温谷雨又没多大抱负,心胸也不甚宽广,做个地头蛇就很满足了。那个耶律昊坚,非要把他掳过来,不顾伦理道德地欺负他也就算了,毕竟是个不开化的蛮夷,也不指望他能懂多少仁义礼教,可他竟然还害得他被周成轩抢走做男宠,被狼咬,现在更悲惨,直接从悬崖上掉下来了。
摔得那么重,身上疼得厉害。
耶律昊坚最可恶了!
可自己心里面为什么酸酸的,胸口像少了什么东西。
虽然他还年轻,正是娇艳艳的一个花骨朵儿,可也不是没有想过死亡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他想到过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有一次他受了气哭的不行时想的,他觉得他应该会跑到个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找一间人迹罕至的山林小屋,如果是冬天,他就点上火炉,自己就躺在一边,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没有人给他送葬,也没有人为他哭泣。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温暖照耀人间。
第二种就和耶律昊坚有关系了,他要和他快快乐乐地活到再也走不动了,他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然后躺在爱人的怀里,和他一块死去,他要紧紧抱住他,身体纠缠,十指相扣,任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那是很好很好的一生。
多感人的画面啊,想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要动容了,可惜他说的不是时候,那时他刚刚从北都逃回来,男人正贪婪地吮吻他的耳朵,一副要从头到脚吃掉他的样子,他正要动怒,一抬腿就碰到了男人巨大的阳根,吓得他只剩下惊喘的份了。
男人还用那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声音笑道:“小别胜新婚啊。”呸呸呸,那个耶律昊坚……
唉,自己真是不争气,那个男人把自己害得这么惨,他还这样想着他,想他现在就跑过来抱住他,告诉他不用怕。
听府里的老嬷嬷讲,黄泉路上有座奈何桥,桥上有个梦婆,会给每一个路过的魂魄喝一碗孟婆汤,那样的话,今生的一切都会忘记了,一切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统统都会忘掉。
他可不想喝那个东西,心里装着男人的样子,他才敢一个人走下去。其实,他还是很爱他。尽管他那么差劲。
只这一个念头,就足以叫他掉下泪来了。
这种心不由己的感受,真是甜蜜又苦涩。他这样想着想着,便觉得委屈起来,泪水流在脸上,又被人轻轻地拂去。耳边是那人急切地呼喊:“谷雨,谷雨。你忘了,你答应我的,要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你都忘了?谷雨……””
然后谷雨就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一条瀑布,像一条银河一般,风吹动的时候,又像一条轻柔的白练,漂浮在青山绿水之间。再往上便是一尊大石头,那形状很是独特,有点像一个慢吞吞的乌龟。
然后就是林道那张焦急的,欣喜的,几乎要流泪的脸庞。
谷雨难过地呻吟了一声,意识随着周身的疼痛恢复过来,不用问,谷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强撑着坐了起来,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衣服划破了多处,身上满是像碎石划过的血痕。
可是林道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这让他更加惊奇,毕竟林道的身手他是知道的。
他的右腿满是鲜血,几乎染红了身下浅浅的水滩,谷雨急忙凑过去,只见他小腿处一片血肉模糊,像是撞到了大石头上,林道再没有说话,望着他欣慰地一笑,笑容惨白惨白,就那样昏了过去。
他们的身后,有长长的身体拖过的痕迹。林道,他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将他一步一步从跌落的深潭里拖了出来,直到再也支撑不住地晕过去。
谷雨鼻子一酸,想要去扶他,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他好像,只能这样看着他死去。
谷雨站起身来大声呼喊,崖壁上跌荡起他沙哑的呼喊声,除了哗啦啦的水声,什么也没有,山涧那样狭窄,连阳光也不曾照下来。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卑微与无助。“林道,林道!”他学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林道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咬着牙爬了起来,撕下自己的衣衫将他的身子绑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一步一步向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