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了件素净僧袍，一双眼睛云淡风轻，走过来念了句佛号随即将手轻轻覆在那伤兵头上，片刻前还在挣扎呼痛的伤兵忽然安静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花离不解，睁着一双困惑的眼望着僧人，问：“大师是如何做到？”

僧人颔首施礼，眸色淡若孤星，只道了句：“佛法无边。”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安宁祥和的力度，清清的，朗朗的，没来由地让花离想到海边初升的明月。

然而一低头，军帐中仍然是如何拼命也救不过来的伤兵。炎热的八月，被狼牙军围困的城池，军备物资急缺，孤立无援，有的只是受伤军士的腐烂血肉与残肢断臂。花离忘了自己多久不曾进食休息，他忙不过来，但几乎也不觉得累，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机械地重复着疗伤的动作，耳边嚎哭惨叫不绝于耳。

若世间当真有地狱，那就是此时，此地。

花离甩甩头，去治疗下一个伤兵，那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瘦得像根竹竿，胳膊上的伤口已腐烂流脓，小臂一片漆黑。这少年还有些许意识，疼得不断□□，全身汗湿。

“可还能救？”僧人叹息。

“能，但胳膊不能要了。”花离狠狠心，盯了那少年一眼道：“待会儿定是疼得厉害，可麻沸散早用光了，你挺住，挺过去便好了。”

少年眼中流露出恐惧。

“莫怕。”僧人轻声安慰，用手轻轻抚摸少年的头发。

花离开始替少年截除坏死的手臂，也不知少年是疼到麻木了还是僧人的安抚真的有神奇效用，少年竟没有呼痛，神色也算得上平和。反倒是那僧人，许是见了此等惨状心下不忍，单薄身子微微战栗起来。

等花离帮少年处理完断口，少年竟已经睡着了。

“多谢。”花离对僧人道了句谢，僧人摇头叹息，“可惜贫僧不懂医理，帮不上什么。”

“不，大师帮了我大忙。”花离拭去脸上汗水。

“……如此，甚好。”僧人唇角勾起一个浅淡弧度。

从那之后，花离医治伤兵时，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僧人，花离疗伤，僧人则将手覆在伤兵的头上安抚他们，时而念诵经文，时而轻声细语地与伤兵谈天，说也奇怪，所有被僧人安抚过的人都仿佛忘却了痛苦，即使经历着再可怕的折磨也能坚强地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