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话自然是得不到半点回应的,可他却依旧死死地抱着爱妻,低低地又喃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有回我们一起偷溜出府去捉泥鳅,我射到一只鹧鸪的事情吗……你那时非说有只母鹧鸪在等着这只公鹧鸪,哭着喊着叫我放了那鹧鸪,我无法,只好应了你的话将那鹧鸪放飞,可那鹧鸪已受了伤岂能飞远,只在空中扑棱了两下便一头栽进草丛里去了,我们寻了好久都寻不到它,你便又哭着说是我害了它,害的它再不能和母鹧鸪团聚……我那时曾说过,这一生我们都要在一起,同生同死,不会像那对鹧鸪一样分离,你才破涕为笑……阿霞,你要走慢些,要等等为夫……阿霞你的身子怎么这般冷……”
殿中的话语声伴着哽咽声艰涩难辨地传出来,每一句都融着浓浓情意,令人不忍多听。完颜宗泽便站在廊下,却将屋中的说话声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原是怕太子伤心过度有个万一会无人知晓,却不防竟听到了太子这席感叹,一时心若刀割,身若冰雕石刻,再难移动。
二百一六章
锦瑟刚安置好完颜廷文,回到院子中见完颜宗泽站在廊下神情不妥忙快步上了台阶,靠近他,见他双拳紧握,不由蹙眉。
她轻轻地触了下他的手,他便背脊一震,她瞧进他情绪翻涌的双眸,目光温柔而哀怜,他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那手骨处却因方才太过用力两根青筋突突直跳,锦瑟握住他的手,轻轻抚着那暴跳的血管,见他身子稍松,这才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上,扯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完颜宗泽拥住她,却闻他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我好恨!”
锦瑟岂能不明白他心中之恨之痛,太子比完颜宗泽年长极多,长兄如父,只怕在完颜宗泽心目中,太子的分量要比皇帝要重得多,倘使这一切皇帝真的都知晓纵容,这叫完颜宗泽作为儿子情何以堪。
她回拥了他,像安慰自己的孩子般轻抚他的背脊,尚未言,院外却传来了通禀声和跪拜声。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闻声,锦瑟分明察觉完颜宗泽放在自己腰际的手一个用力,她又抚了下他的背,这才忙退开。而完颜宗泽眸中嗜血锐利一闪而过,已只剩悲色,他二人迎下台阶,皇帝已面色沉重地大步进来,伴在他身后的女子气韵温婉,容貌清丽秀美,穿一身华贵的淡紫色绣青莲的宫装,神色哀婉的跟随而来,正是不久前刚因贤妃被废黜而被皇帝赐住永露宫晋封为容妃的莲嫔。
其后还有数位大臣追随,见竟是容妃陪同皇帝前来,锦瑟目光一闪,她和完颜宗泽上前见了礼,皇帝听闻太子妃已殁,神情愤怒而哀伤,大步进了殿。
内殿中太子依旧抱着太子妃低语流泪,皇帝进了殿便直闯内殿,太子听到动静却并未瞧过来,容妃便道:“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笃,如今哀思过度,一时忘了君臣之礼,皇上请勿见怪于他。”
她言罢又忙冲太子道:“太子妃不幸遭害,太子殿下要节哀,皇上一听闻东宫出事便忙赶了过来,对太子真是饱含一片舔犊之情,太子便是为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也要保重自己个儿啊。”
她这话分明是在指责太子目中无君父,不忠不孝,锦瑟见容妃说话间泪水滚落,好不哀伤,竟完全是一片真情流露的模样,不由暗叹,这雍王的生母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容妃怎知皇上见怪于太子了?”一声冰冷沉肃的女声响起,声落,皇后才携完颜廷文进了殿。
容妃被皇后逼问,面色一讪方行礼诺诺地道:“臣妾不过是担忧罢了,皇上甚爱太子,自不会见怪于太子,是臣妾多嘴了。”
“父皇,太子殿下忧伤过度,只怕一时失魂,还未曾察觉父皇到来。”锦瑟不由福了福身,哀伤地道。
皇帝这才点头,缓步到了床前,道:“熹儿,父皇瞧你来了。”
太子痛失爱妻,皇帝又带着人突然闯入,此刻他哪里会有心情应付这些尔虞我诈,听到容妃借机挑事,他抱着爱妻,念着妻子刚去,他们竟也不肯给她留下片刻清净,不肯让她安安宁宁地走。他心中更是充满了愤慨和恨意,一时难以压制,只能紧抱了爱妻遮掩情绪。
此刻皇帝上前他才似恍然醒过神来,怔怔地抬头瞧向皇帝,接着猛然放下太子妃,踉跄地下了床,跪下叩头道:“父皇,儿臣叩见父皇。”
皇帝见太子悲伤落泪,哭跪在地,竟然非但没有半句安慰便痛心疾首地斥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一国储君,岂能如此失形于众,还不快擦拭了眼泪给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