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锦瑟的不淡定,完颜宗泽却早已镇定如初,精神抖擞地被廖二老爷送出府,带着兵勇们离开廖府所在的长街,他方御马停驻,那刀疤将军见他停驻不行便靠近前去,道:“王……”
完颜宗泽眯着眼盯过去,目光并不见有多森寒,却叫那刀疤将军猛然话音似被齐刀而断,没了后音,他只觉心一跳,神情有些慌乱惊惧起来,瞬了一瞬这才勉强恢复镇定,未曾再言,寒光一闪,完颜宗泽腰际挎着的清风长剑已然争鸣一声出了鞘,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众人皆被这一幕惊到,四下寂然无声。说起来这刀疤将军却也是有来头的,燕人未入主中原时曾附属于前朝马氏王朝大齐,彼时铁骊首屈一指的贵族耶律氏被赐以马姓,后铁骊人建立燕国,皇族复姓完颜,马姓和金姓之人却也是仅次国姓之下的贵族姓氏,燕国入主中原,灭了大周后逐渐汉化,那些铁骊姓氏,石抹,移勒等便皆改成了杨,陈,李这样的汉人姓氏,而马姓依旧未贵族而不能改。
这位马将军,名唤马思忠,其姐姐正是燕皇的贤妃,贤妃育有三皇子完颜宗璧,而这次燕国南攻,率领中路军的正是武德王完颜宗璧。
马氏在燕国势大,马思忠的父亲位居一品,马思忠自己未及不惑之年,已是三品将领,他作战倒也英勇,此次南攻立下不少军功,他狂妄却有其狂妄的道理。
方才在廖府之中,他敢顶撞完颜宗泽,一来是身份和军功摆在那里,他有恃无恐,再来也是认定了廖府窝藏了大锦太子,他颇有几分底气。更有夺嫡之事非一朝一代独有,那贤妃在后宫得势,完颜宗璧本便和完颜宗泽兄弟不睦,马思忠原就和完颜宗泽是对立的,本也有些不服完颜宗泽。
他方才在廖府之中带着兵勇四处搜寻却并未翻出太子来,刚回到正院,完颜宗泽便自屋中出来,却道屋中并未寻到太子踪迹。那正室是完颜宗泽一人进去搜的,他岂能不疑,然而他尚未表示,已有人来报,说已在宫中搜出了太子。
他心中狐疑,可此事岂能虚报?他这边正惊疑不定,那边完颜宗泽已下令兵勇们离开,他无法,也实不能确定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只能跟着出了府。
如今被完颜宗泽用剑锋逼着,他的蓝眸盯着他,那眼神已如在看死人,马思忠蓦然响起在廖府完颜宗泽说过的话,他说若搜不到人,必要军法治罪,他竟不是开玩笑?!
蓦然明白了完颜宗泽的意思,马思忠面色刹那惨白,瞪大了眼,道:“完颜宗泽!你怎敢!即便是主帅也没私斩三品大将的权……”
且不说完颜宗璧将马思忠安置在西路军中是何用意,只方才马思忠在廖府对锦瑟的所作所为,完颜宗泽便容不下他!故而,他那话尚未吐完,完颜宗泽的手臂已轻轻一划,那剑锋如光如电般划过,瞬间隔断了马思忠的声音,更隔断了他的咽喉。马思忠的双眼瞪着,眸中还有难以置信和惊惧,那剑锋锵然归鞘,他庞大的身体已直挺挺倒下了马背。
完颜宗泽甚至未瞧他一眼,一驱骏马,已一骑向皇宫飞冲而去。
一百六四章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是日夜,风吹引得外头树影晃动,密叶沙沙作响,屋中一灯如豆,歌声轻柔。
锦瑟坐在床沿上,轻轻哼着歌儿,一手握着小太子的手,一手轻拍他的肩头,哄着他入睡。眼见男孩小脸苍白,安安静静地躺在棉被间,稚气的面颊上还挂着一行行泪痕,一双细细的眉即便是在睡梦中都还紧紧拧着,她不觉叹了一声,神情微怔。
当年祖父过世,文青也是这般大小,那时候她也曾抱他在怀任他痛哭着发泄失去亲人的伤悲,也曾她这样哼着歌哄着他入睡……弟弟尚且有她这个姐姐做依靠前世还落得被人谋命的结果,今生也是危机重重方走到如今,而眼前的孩子。
他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拥有的一切,性命能否保全尚是未知,更勿庸说未来了,可以预料这孩子的将来一定是苦多于甜的……现实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连一个成年男人都未必能承受的一切,如今却要他这样一个小小孩童来背负,这一切想想便叫人沉重的无法呼吸,可活着,不管是酸甜,还是苦辣,总归才知滋味,才有希望和寄托啊。
烽烟四起,兵戈铁马,在这场战争中有多少百姓将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又有多少将士会葬送在这南北之战中,那些鲜活的生命,那血肉之躯,无可选择地葬送在王朝的更替中,然而当新王朝建立,满足的却不过是一家一姓的尊贵和极少数人的私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