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话尚未说完,锦瑟便歪着头斜睨了她一眼,对上锦瑟清澈幽深的眸子,白芷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了,见锦瑟移开眸子,她才嘟着嘴道:“一条是光明大道,一条是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哪条路更好走不是明摆着的嘛,姑娘怎也不为自己多想想!”
锦瑟闻言心下叹了一声,剪掉一根多出的枝叶,这才捻起,点着白芷的鼻尖,笑着道:“有所得便要有所舍,广明大道固然是好,可身边若然少了想要陪伴的人,便未必有羊肠小道一路走来舒心畅意。萧府是好,可萧府如今老太爷还健在,萧家五房皆住在一处尚未分家,萧蕴虽是长房嫡子,可同辈兄弟便足有十三个,更不必提姑娘们,他上头两位兄长一个娶的是宁国公家的颜郡主,一个娶的是武英殿大学士柳府的嫡长女,这样的百年大族,于外人瞧一片祥和,可府邸中的勾心斗角只怕较之皇宫也不逞多让,我这样的身份嫁过去未必是好事。你只瞧见那条大道,可大道彼端到底是何风景却还不一定呢。再说,你真当你家小姐人见人喜不成,说不定人家萧公子还不稀罕你家姑娘呢……”
白芷闻言抬手拽了锦瑟手中的草叶,愤愤地哼了哼,道:“姑娘又怎知那萧公子不稀罕,分明就是被武英王给灌了迷魂汤什么都看不明白了!”
白芷言罢却突闻一声悠远的箫声隐隐约约地自远方传来,一声声清幽而缠绵地回响在夜色中,她一诧,正欲去扯锦瑟,却见锦瑟神情微动,也正侧耳倾听,分明已听到了那箫声。
箫声绵绵而来,款款叙述,弥漫在夜色中,若有若无,锦瑟凝神细听,只觉那箫声似追忆,似诉说,幽幽缈缈、曲调缠绵,便是不懂音律的的人,想必也能听出箫音中所蕴涵的无限真情和爱意来,正是一首凤求凰。
这样的箫声不是随意什么人便能吹出来的,锦瑟听清那箫声,不觉眸光闪动,眉头微凝,便闻身后白芷嘟囔一声,“才走一个武英王,便又来了个萧公子,姑娘这可不就是人见人喜嘛……”
白芷跟随锦瑟多年,在音律上是极有灵性的,还弹得一手好琴,当日去柳府她便跟随着,自然是听过萧蕴的箫的,这会子她也从箫声中听出了不同来,想到锦瑟方才的话忍不住排揎于她。
锦瑟闻言回头瞪了白芷一眼,啪的一声便关上了窗户,转身就往屋里走,白芷却又一把推开了窗,微微扬声道:“这么好听的箫声干嘛不听,姑娘正该多听听,说不定还能回心转意呢。”
自打上回完颜宗泽在那成衣铺子将她带走却又叫手下将白芷拦住,白芷对完颜宗泽的不满便欲发不可收拾,锦瑟见白芷这般便只摇头一笑,心思却微沉。
原先她听廖老太君说起镇国公夫人欲给她提亲一事,微微一思便料定是杨松之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之故,念着萧蕴未必同意这门亲事,锦瑟倒不着急,可如今看来萧蕴他怎么会……
此刻离廖府后巷隔两条道的秋记客栈,萧蕴站在二楼一间客房的窗口手持长箫正凝神一遍遍地吹奏着那首凤求凰,箫声不绝,悠扬而高昂,然而他此刻的心却为之相反,带着一点点期待,一点点忐忑,抑或还有些许甜蜜和兴奋。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庭院间,忍不住去想,这箫声随着月色和夜风吹到她的耳畔,她会是何种神情,可否也和他一般唇角挂起一缕笑意,还是会蹙眉心烦……
萧蕴如今已年过双十,可他从未如此对一个女子心心念念,挂怀不已过,他对锦瑟的爱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如同和风细雨,从第一次姚家后巷瞧见她戏弄完颜宗泽,听她极有见地地训斥弟弟的好奇为开始,至到柳园中琴箫和鸣,心意相通的不可自拔为高潮。
这恰和完颜宗泽相反,完颜宗泽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锦瑟,北燕男人的爽朗和与生俱来的热情和攻击性,使得他对锦瑟的情感来的极为猛烈和火热,如狂风暴雨,在这份感情中连完颜宗泽自己都无法控制他的情感。锦瑟之前,完颜宗泽在情爱上是空白的,干净的,锦瑟一经出现便致命地吸引了他,如浓墨在他的世界划上了唯一的一道重彩,使得他迫不及待地要抓住着道色彩。
这样的区别,便使得萧蕴晚了一步,他虽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也不会忘记在柳园中完颜宗泽的出现带来的暗波涌动,杨松之和完颜宗泽之间的波涛汹涌他感受到了,完颜宗泽瞧向他时的锋锐和敌意他更察觉到了。
还有完颜宗泽双箭之后插花在锦瑟发髻之上,两人对视时,萧蕴所感受到的不是对持而是丝丝暧昧,这更叫他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叫他不可遏制地想起江州时那只突然出现的海东青,想起完颜宗泽匆匆自北燕赶回未曾进京便莫名其妙地当众收拾了赵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