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状元被封为锦衣侯,要携全家回杭州拜祭先祖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瞬间飞遍整个杭州城的大街小巷,也飞进了书局主人谢桥的耳朵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给还不满周岁的宝宝喂牛乳,有两个买纸的人进了书局,喊着他的名字,谢桥答应了一声,让两个人稍等,他马上就出去,于是那两个人就倚在柜台前聊起天来,也不知怎的就说起了沈潇即将回乡的消息。
谢桥的手一抖,一勺牛乳全洒在地上,他几乎是冲了出去,但到了门边,身后婴儿的哇哇大哭声又惊醒了他,他在门前蓦然停住身形,再一步步的后退,最后仍是退回了摇篮边。
婴儿因为牛乳重新喂进嘴里而停止了哭声,谢桥的眼泪却险险掉下,他心中有着强烈的渴望,去找沈潇,去找他,可是他的理智却对这渴望生出了无尽的嘲笑。
他苦笑一声,心想去找他干什么呢?告诉他自己的老婆因为受不了清苦的生活,和别的野男人跑了吗?告诉他自己现在带着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孩子,生活有多么艰难吗?告诉他那个女人的父母把自己的房子都收走了,现在自己只剩下他给的这间小书局吗?告诉他他们两个终于少了那些牵牵绊绊,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哈……」谢桥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他仰起头,逼着眼角的那滴泪重新流回眼睛里。
摇篮里的小婴儿扑闪着大眼睛看着爹爹,谢桥心想或许在孩子幼小的内心里,也知道他的爹爹此时正受着无尽痛苦的煎熬吧。谢桥忍不住放下已经空了的碗,将小婴儿抱起来,将他嫩滑的小脸儿贴在自己脸上,只有如此,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上仿佛又有了一丝力气。
门外的客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又高声喊着他的名字,谢桥将婴儿放回摇篮里,勉强镇定了一下情绪,走出去将两位客人需要的东西拿给他们,收了钱后,他看着那两个客人走远,心中那份波潮仍未退去。
总……总是好事儿吧,就如当初自己想的那样,可以……可以站在山上,或是别的没人能够看到的角落,偷偷的看一眼,不,是看一会儿,看一会儿就够了,看着沈潇仍然是那样丰神俊朗光彩照人就好了。谢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雀跃,然后他奔进去抱起儿子,搂在怀里轻声道:「宝宝,到时有一天,爹爹托隔壁的刘奶奶照顾你一会儿,你可不许闹啊,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一边说着,他的脸上就漾起幸福的笑容。
沈潇回来了,不但回来了,他竟然还带着皇家的凤仪公主同回了杭州,他仍是在断桥的另一边下轿,以至于与他同行的凤仪公主不得不也跟着下轿,她来到沈潇面前,奇怪问道:「潇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断桥吗?不是说离你们家还有段路吗?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轿?」
凤仪公主一露面,便让那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天之骄女,良久,也不知是谁先长长舒出口气,喃喃道:「天人之姿洛水之神,公主真不愧我朝的第一美人啊。」接着「天人之姿」的议论声便潮水般的散了开来。
江水心也听见了这些议论,羞得粉面通红,却听沈潇笑道:「怎么?害羞了?平时不是很大胆吗?原来小丫头也懂得害羞啊?是你说过想要游历一番,偏偏我们这次行程的时间并不是很充足,所以为了满足你,我才特意从这里走嘛。」
江水心抬起头,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不服气的小声道:「哼哼,谁害羞了?本公主是那些足不出户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吗?想当初,本公主……」
不等说完,沈潇已经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打马南山,凭借一把绣花刀横扫京城十大贼窝嘛,这都是公主的赫赫战功,每次都要提起的。」
江水心自然知道沈潇是在奚落自己,气得噘起了嘴巴不再言语,那副娇憨的神情把沈潇也逗笑了,这公主不同于其他的公主安静温柔,连皇上江烈都是很头痛的,她性子野,常常跑出去玩儿,有时候江烈就命自己将她寻回,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极好的朋友。
凤仪公主的性子天真直率,又有一幅热心肠,沈潇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样疼爱,江烈也很宠她,因此这次自己要回乡,被她知道了后,非要缠着一起回来,说长这么大还没游过江南呢,最后,江烈和自己都拗不过她,又怕她在后面偷偷跟着,便索性带着她一起上路了。
沈潇一边慢慢走着,和江水心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旁边的人群中找寻谢桥的身影,他身负奇功目光如电,一段断桥走完,两旁几乎上千人也被他挨个看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