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从来都是个潇洒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之所以在谢桥这件事上如此的拖泥带水,就是因为他害怕,男男相恋毕竟有悖伦常,即便现在民风已经十分开放,对此类恋情亦十分宽容,但谢桥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谁知他究竟以不以此为耻呢?
就这样,沈潇患得患失,然而当他终于在那个盛怒的傍晚半遮半掩的吐露了自己的心意后,谢桥却说了那样一番话,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他有多么惊喜,原来……原来谢桥只是希望自己求得功名,真正称得上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他才可能与自己相依。
于是,沈潇二话没说就上了京,当夺得文武状元后,他忍不住便将小时自己教谢桥念过的「关关雎鸠」略略做了改动,让书童送了回来,他让谢桥放心的等着自己,从此后双宿双飞。
本来,这一切的确是很美好,但是直到此刻,沈潇才想起一个要命的问题:这一切,包括谢桥那番话的意思,包括自己自以为是的谢桥对自己有情,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单方面臆测的,谢桥并没有明白说出他的心意,现在想来,他那样一个老实人,会有这种攀扯富贵的心思吗?只怕自己真的成了人上人,那一向胆小的人就会自惭形秽,会躲得自己更远。那么,今天他没有在人群中迎接自己,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沈潇再也不能保持之前的平静,一撩帘子,他正要吩咐卫队停下,好下轿去寻谢桥,结果不等开口,便听见熟悉的老仆人声音:「公子,哦,不,是状元爷。状元爷,咱们的府第到了,请状元爷下轿吧。」
沈潇无奈,只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烦躁渴望,一脸沉稳的步下了轿子,想了想,仍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后面是乌压压一片人头,别说谢桥未必在此处,就是在这里,即便以沈潇的如电目光,也难以发现。
他颓然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对老仆人微笑道:「刘伯,你的身体依然硬朗啊。」
听那老仆人呵呵的笑道:「托公子,不,是托状元爷的福,老奴身子精神都好,就等着接状元爷衣锦荣归的这一天呢。」
沈潇点点头:「不必叫我状元爷了,就仍称我公子便行了。」说完迈步进了府第,只见下人们齐齐站了两排,人人喜笑颜开,见到他,一起下跪行礼,沈潇忙让众人都起身了。
当夜沈老爷便和他一起说了大宴宾客的名单,沈潇见到宾客里有谢桥的名字,不由得十分满意,旋即又想起他向来是囊中羞涩,只怕这一次又要为礼金发愁了,于是就叫了之前的书童,吩咐他给谢桥送了十两银子过去。
本来依着沈潇的意思,是要立刻就去找谢桥的,但谁知接下来,本城的名门望族,士绅名流一个接一个的来访,竟没给他半点喘息的功夫,好容易等到客人们都散了,沈潇一看,好嘛,明月都到中天上了。
不过依沈潇的性子,别说月上中天,就是月落乌啼了,他也得去找谢桥,结果刚刚跨出门去,笑意盈盈的小丫鬟便提着灯笼过来,道:「公子,老爷夫人让奴婢过来看看,说客人要都散了,就请你去后堂,他们许久不见你,极是想念,要和你叙叙别情呢。」
沈潇叹了口气,知道今日是找不成谢桥了,只得往后堂而来。然而接下来的两天,同样的情形也一再上演,而且往往是族中厚密的亲友携儿带女的过来,一谈便谈到大半夜。好在沈潇知道大宴宾客时谢桥定然会过来,不然就算是天皇老子来访,也是阻止不住他的了。
到了第三天,沈家摆了一百五十桌席面招待本城父老亲友以及沈潇昔日的先生和同窗,又在街面上摆了几十桌的流水席,招待过路人以及僧道乞丐,轰动了整个杭州城。人人都喜笑颜开,整个杭州城就如同过节一般热闹。
沈潇耐着性子先给那些长辈敬酒,好容易终于来到了昔日同窗的桌上,那些熟悉的朋友纷纷起来向他道贺。沈潇强笑着答了几句,一双眼睛早把在座的人看了个遍,然而他彻底失望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憨厚脸孔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谢桥呢?怎不见他?」沈潇放下酒杯,不动声色的问。
其中一个叫做郭懂的便笑了起来,摇头道:「他啊,只怕是陷在温柔乡里呢,刚刚匆匆过来送了道贺之仪后,便说妻子有孕,急着回去照顾,这不,连酒都没有喝上一杯就走了……」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原来是酒桌上那个酒杯被心神剧震的沈潇给拨到了地下去。
「沈潇,你怎么了?」郭懂愕然,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句得罪了状元爷,虽然是同窗,但如今毕竟身份相差悬殊,他可不敢真以同窗之情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