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姓李,进门后,大家便称呼她为谢夫人,她样貌不错,但相对的,排场也大一些,用两个丫鬟,还嫌着不够使,谢桥与她新婚,念在她一向娇生惯养,也便忍了,挣来的钱就都交给她,想着让她过的舒服一些,夫妻两个倒也相安无事。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间便是三个月过去了,谢夫人这几日颇有些恶心呕吐的症状,寻了大夫一看,原来是害喜了,谢桥惆怅了多日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想象着自己的骨肉出世后,会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肉球,自己要手把手的教他坐,翻身,爬,走路,然后就教他写字读书,将来如果他有出息,自己也能跟着在面上添几分光彩。
就在他满心欢喜的时候,京城里的恩科也放榜了,一时间,杭州城的大街小巷里,「沈潇公子高中文武头名状元」的喊声此起彼伏,响彻天地。惊得杭州城的百姓就如同当头打了一个焦雷一般。
文武状元啊,能同时得中文武状元,那是怎样的荣耀和才学,杭州城虽然地灵人杰,可还从未出过文武状元呢。这个消息让整个杭州城都为之沸腾,百姓们奔相走告,沈府门前,贺喜和提媒的人络绎不绝,大家更是扳着指头数日子,期待沈潇状元衣锦荣归的那一天。
这一切却都和谢桥没什么关系似的,除了刚听闻消息时,喜悦与失落并存的那一阵悸动,他很快的就认清了现实,早从沈潇上京的那天起,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从此后,沈潇是沈潇,谢桥便是谢桥。
谢夫人有了身孕后,倒并没有一般女子的害喜症状,且嘴巴越来越刁,不是山珍海味,根本入不了口。谢桥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多说,前些日子只劝了一句,便被谢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更扬言要打掉孩子,只吓得谢桥魂飞魄散,好一番认错才算揭过了这件事。
谢桥的书店本就盈利不多,如何能供得起谢夫人那张比狮子还要大的海口,无奈之下,谢桥只有到处借钱,他没有什么亲友,面皮也薄,实在不好意思去同窗那里借,最后只好一咬牙,从地下钱庄里借了银子,虽然自己心里也知道不妥,可是为了那未出世的孩子,也只有忍了,就是那高额的利息,实在让他胆战心惊。
这一日正在书店里坐困愁城,忽听一个童声道:「谢桥谢公子在吗?」抬眼望去,原来是沈潇的书童,就是当日约他去断桥的那一个,他连忙站起来,微笑道:「小哥儿,是沈潇,哦,不,不对,现在应该称他为沈状元了,怎么,是沈状元回来了吗?」
那小童见了他,眼睛一亮,蹦蹦跳跳的奔了过来,笑道:「没有,公子被皇上留在京城,还要过些日子才回来呢,他急着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是一定要交到你手里,让你一定要看,还说你看了,便明白他的心意了,如今他不辱使命,他希望你也能对他另眼相看,最好……」小童挠了挠头:「嗯,公子说到这里就没再说,我也不知道他下面的话是什么。」
谢桥的心里突地一跳,拿着信的手蓦然颤抖起来,他定了定神,才勉力拆开信封,一看,里面是张泛着淡淡幽香的红笺,打开,上面是几行熟悉的蝇头小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谢桥明月,君子好逑。」
谢桥如遭雷击,信笺蓦然滑落。明月是谢桥的字,沈潇这短短四句话,的确是一语道尽了他自己的心思,只可惜,这封信却是在最不该到来的时候,来到了谢桥的手上。
「公子写的什么?」小书童好奇的凑过来,吓得谢桥连忙蹲下身子,将那张信笺捡了起来,并很快的折起,掩饰道:「没,没有什么,你们公子说,回乡后要请我喝酒吃饭呢。好了好了,沈老爷和沈夫人大概还等着你回去报信呢,快回去吧。」
小童噘起嘴巴,不满道:「谢公子,你骗我玩儿的吧?公子之前把这封信交给我的时候,曾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里,他可从未对什么事情这样的看重着紧,哪有可能只是一张邀请酒饭的帖子呢?如果只是邀请酒饭,等他回来后发张帖子就是了,犯得着让我从京城奔波千里,巴巴的来送给你吗?」
谢桥强笑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灵巧的书童,只好一口咬定只是请酒吃饭的帖子,半推着将那小童送了出去。他这里站在书店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觉大脑里一片空白。
忽然家里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对他道:「老爷,夫人今日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想喝得月楼的冰镇酸梅汤,让奴婢来你这里领钱去买。」
谢桥叹了一口气,暗道沈潇啊沈潇,你我看来是有缘无分,如今我已有妻儿,即便对你是满腔情意,又怎可能舍她们而去。你的这份情意,我也只能辜负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心如刀绞,他十余年来一直钟情于沈潇,却因对对方心存误会而不敢表达,结果今日方知对方对自己也抱着同样的心思,然而自己却是万难回头了,怎不令人魂断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