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经历了千山万水,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回到了这个已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地方。

只可惜物是人非,他回来了,可他和那个男人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时光。

方史站在春风阁里,一遍遍热切看着熟悉依旧的景象,他的手从每一件事物上摸过去,椅子,桌子,茶壶茶杯,窗前的贵妃榻,架子里一件件的玩器,最后摸到床前熟悉的天青色帐子。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一夜,他和龙锋在鸿飞宫里的情欲纠缠。面上掠过一抹红晕,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羞耻啊,可是……可是现在想想,那难以启齿的厮缠中又有多少的甜蜜和幸福。

相比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两人……他缓缓叹了口气,喃喃道:「方留恋辟,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唉,有道是相见争如不见……」

他此时心绪纷乱,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到最后,语声已是微微的哽咽起来,却忽听门外一个声音冷笑道:「相见争如不见,不错,论理,你倒的确是没脸再见朕了。」

话音落处脚步声响,转眼间便站在了他身后。

「龙……龙锋……」方史猛然回转身来,那张在梦里出现了无数回的或是愤怒或是带着讥讽笑容或是满含着倔强的关心的面孔蓦然就出现在面前。

可这一张脸孔和梦里的不同,他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春风由窗户吹进,却只是带来一股彻骨的寒意。

「大胆,身为人臣,先是欺君,而后不敬,朕的名讳岂是你这逆贼可以呼喊的。」龙锋脸上仍然是森森的冷:「方史,你自己说吧,该给你定个什么罪名,别说什么以死谢罪,杀你这样的人,朕很怕污了刽子手的大刀。」

「就恨我……到这个地步了吗?」方史露出一丝凄切的笑:「连……连叫下名字都不允许,甚至……甚至比起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我都是肮脏的无耻的是吗?」

他的身子有些摇晃,却仍是倔强的挺立着:「算了,的确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了,既然梦迟早要碎,还不如碎得早一点。」

他抬眼看向龙锋,眼神清明:「你笑吧皇上,笑我这个无耻的人现在还企图说些可怜巴巴的话语来博得你的同情,然后尽情的笑完了,随便你把我怎么样,你不想我用命来还欠你的债,那你就自己选择别的东西吧,反正我现在除了一条命,早已经再没有任何可以给你的东西,连心都是空的了,没错,都空了……」他的目光越过龙锋,茫然望向春风阁的窗外。

龙锋的心狠狠揪痛了一下,但他立刻抑制住了,并且努力的将自己已经被方史挑起的情意压回去。

冷笑着,他故作轻松的开口道:「不会啊,你怎么可能只剩下一条命,你向来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尊严,清傲……嗯,不过朕可能一直以来都高估了你,可以面不改色的一次一次欺骗朕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尊严和清傲,方史,朕不得不佩服,一个有骨气有节气的文人忠臣的嘴脸,简直被你扮演得人木三分啊。」

龙锋要对方史进行他的报复,这些日子以来,他是依靠着对这一天到来的渴望而生活着的,他不会放过方史,就像他对已经逝去的父亲一样毫不手软。

两个太监走上前默默的带走方史,擦肩而过的瞬间,魂牵梦绕了千百回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双清明眸子中未滑落下的泪,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却终于还是忍住了,就那样看似平静的背对着走出去的方史,直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颓然坐在春风阁窗前的榻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史的气息。

龙锋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在那些最快乐的日子里,他曾经多少次的看见方史恬静的坐在这里,舒适惬意的翻着书,或是开着窗子,在微暖的风中假寐,自己隔着老远,便能透过那轻柔舞动的纱帘看见心爱的人,那个时候,他是多么满真足而幸福啊。

叹了口气,龙锋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还在想着那个无情人的好。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干脆将方史行了宫刑,然后塞进宫中哪个角落,或是日日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难堪羞辱,这样才是最能打击他的手段不是吗?可他就是说不出这几个字。最后甚至只能假手他人来替自己报复,每每想到这里,龙锋都深恨自己的无能与多情。

脑海中的景象定格在最后随太监们离去的方史身上。龙锋揉了揉眉心站起来。看了身边诚惶诚恐着的卢九一眼,他淡淡道:「来人,摆驾香兰殿。」

是的,他现在需要做一些事情,随便做什么都好,总之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他要保持平静甚至冷漠的心看着那个骄横跋扈的魏妃是怎么替自己报复方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