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夫人放在在庭上认出这是故人的女儿,心内很是感慨,本来看莘奴的打扮,似乎是故意扮丑,本以为是王诩爱怜她,不想她被王侯看上才会如此,可是那王诩的眉眼神色里却又少了些该有的柔情,而且王诩一直不曾娶妻,而这女孩年少失了父母,必定是依仗着王诩过活,她才会有些贸然地猜测她是鬼谷家主的侍妾。
可是没想到,莘奴说得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不堪。当下心内大为震惊,立起眉眼道:“他竟这般待你!这是何等仇恨?他为何如此?”
莘奴抿嘴不语,这也是她曾经无数次冲着他哭喊过的。可是最后回答她的只有他的略带冷酷的默然不语。
夷光夫人是久历风雨的,自然也懂得莘奴的沉默。她当年与琏姝虽然相处时日很短,却彼此引为知己,如今看她的女儿这般窘困,心内实在是不忍,所以想了想开口道:“若是你觉得在鬼谷中不自在,不妨我来想一想法子,夫君与王诩交情甚好,若是由他开口,或许能将你要来,陪在我的身旁。”
莘奴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他肯放手,何至于折辱自己这般时日?早在她当初与那孙伯私奔时,便可放手任她离开了。
不过,她倒是开口问了另一桩悬在心底的疑问:“请问夫人,方才走入庭内的女子是何人?”
夷光夫人略带诧异开口道:“怎么?你不知?她不就是……”
“范夫人原来在此逍遥,让陶朱公好找!”就在这时,低沉的男声响起,打断了夷光夫人的话。二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王诩不知何时立在了院子的一角。
他身形高大,加之惯穿丝麻织就的长袍深衣,立在那里在风中长袖猎猎,竟然有生出两翅的森然之感。
说完这一句后,他举步朝着二人走来,冲着夷光夫人道:“王君夫人也来了前厅,向人询问其夫人,还请夫人移步前去拜见魏王君夫人。”
夷光夫人略带担忧地看了一旁的莘奴一眼,缓缓开口道:“此女乃是我故友的女儿,不知因何顽劣,而被鬼谷子您贬为奴仆?”
王诩微微一笑:“夫人的侠胆不减当年,不过世道飘零,人如浮萍,昔日为主,今日为奴,又或者昔日贱民,今日贵为上卿之事何怪之有?便是夫人您当年身为村女浣纱溪旁时,又何尝想过有朝一日会掀起吴国的腥风血雨,倾倒一国城池呢?不过都是‘无常’而已。”
王诩说这话时,一如平日人前的温雅,可是话里的嘲讽力道却甚是犀利,一下子便点出夷光夫人心内的隐痛往事。这不禁让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原不知鬼谷子还有这般尖刻,倒是夷光看走眼了……”
说完,便扭身拂袖而去。
王诩凝眸地看着夷光夫人走出了花园,这才转身看向莘奴,伸手替她将快要滑落的章甫正了正,说道:“随我出宫去吧。”
可是莘奴却岿然不动,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的玉镯,为何在那申玉的手上?”
无耻的窃贼被人赃并获,却未见半点羞愧慌张,只是漫不经心道:“她那日见你戴的精致,很是喜欢,便开口要了去。一个镯子而已,玉质也不甚精美,回去后,我命人雕琢一对好给你。”
说完,便伸手拉着莘奴便走。剩下的清明理智早就被气得炸成的粉末,莘奴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臂,朝着他的脸颊狠狠地甩去了一掌:“无耻以及,我母亲的遗物竟被你拿去讨好枕边的宠姬!”
这一掌用力颇狠,但是本来有机会躲闪的男子却生生地挨了这一掌。
待这一掌之后,他微转过头来,一双眼里都是阴冷的光,低哑着冷声道:“你的什么不是我的,怎么到现在还是参悟不透这一点?此乃魏宫,也是你撒野耍泼的地方?”
说完伸手用力捏住了莘奴的手腕,痛得她低呼一声,眼泪盈满了眼眶。她站立不住,俯倒在了王诩的脚边,呜咽地控诉道:“可那是我仅有的了,那是母亲留给我的……是我的,我的!你怎么可以将它给人……”
一向骄傲的少女,此时哭泣得竟如受了委屈的五岁孩童一般。
王诩皱眉将她拥进怀里,唯有起伏的胸脯透露出他并不如表面一般淡定,他深吸一口气道:“回头我将那玉镯要回,你莫要哭了。若是此时生事,只怕刚刚向魏王恳求誊写莘子书籍的事情便要生变了。”
这一句倒是正点在莘奴的顾忌上,可也唯有狠狠地将指甲扣弄这掌心,才能止住要出口的哽咽。王诩却一根根地将她的手指扳开,扶着她的后颈,任她趴伏在自己的怀里哭得湿透了深衣,渐渐抽噎得有些无力后,才一把将她抱起。在守在一旁的侍卫的指引下,顺着偏门出了宫外。待到将她抱上了马车,便命人在一旁的青铜香炉中投放了安神的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