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王素来养尊处优,缺乏锻炼,此刻浑身铠甲沉重,压得他呼呼气喘,便跌坐在地,拍案骂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不用担心,那贱人劝我投向章国,可那章国的人可 是好相与的?死的那个可是我的女婿,而如今麒麟儿还是大魏的皇后,我怎能去自投罗网,他们岂会放我罢休?恐怕还要用我来要挟麒麟儿……当初我之所以向逃到 章国,也是无计可施,毕竟当时你妹夫的名头很不好……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但是我错认了燕归是个残暴之徒,可章国就在近侧,他们那些手段我可是极知道 的……现在,就算天下再大,咱们也是没别的地方可去,唯有守住庆城……”
陈源泪涌上来,又忍住,道:“妹妹先前发信来,说这次是存亡之时,此战一定要胜,也一定要打下章国,叫我跟程将军合力建此不世功勋,名垂青史,我本来觉得此事难成,但若不成,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如今父王如此,我心里……”
陈 王抬头看他,艰难站起身来,身上铠甲响动,陈王伸手拍拍陈源的肩膀,道:“不怕,这几次进攻都被挡下,他们的锐气也被我们锉去了不少……指不定鹿死谁手, 或许真的我会去章国,不过,是堂堂正正骑马过去,想到章王那老匹夫头不敢抬,跪地接驾,我的心里真是……哈,哈哈……”得意笑了两声,又气喘咳嗽,惹得陈 源也破涕为笑。
两人才说片刻,外头又击鼓,正是章国复又进攻的信号,两个人齐齐收声,转身出门迎战,走向城楼之时,却见城头上众 多人影之中已经多了一道熟悉又魁梧的影子,错眼一看,像极了燕归似的,陈源顾不上陈王,急急上了城楼,才发现是程立雪,胸前兀自缠着绷带,两人对视一眼, 陈源想说话,却又说不出什么来,程立雪脸上溅着血,四目相对,只笑了声,道:“这点小伤还不算什么。”
两个人转身看向城下乌压压的章国士兵,陈源道:“这次我们会赢么?”
片刻,才听程立雪回答:“我只知道我已负了大魏跟公主一次,这回,绝对不会再后退半步!”
陈源知道程立雪说的是上次他留守庆城,不料却给师神光打的退败晋国……当下也深呼一口气,道:“你说的不对。”在程立雪愕然的眼神里,陈源一笑,道:“我们不仅不能后退半步,而且要往前……”他一挥手,青袖扬起,指着的是章国国都的方向:“要到那里……”
程立雪大笑:“你说的不错。我要把大魏的王旗插在章国的城头,告慰皇上在天之灵!”
前方城下兵排如蚁,头顶阴云缭绕,远方关山万里,陈源听着程立雪的话,心有所感,微微一笑,念道:“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贞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
这一场大战,从深秋到入冬,一直近了年关。
前方战事如火,苦战不休,而在魏都,也同样是毫无宁日。
按照朱大人一派所想,庆城的守军必然是挡不住如狼似虎的章国大军,应该很快就会分出输赢,却不料程立雪跟陈源两个配合,加上军民勇毅,虽然几度险象环生发出求救紧急公文,但总是能够支撑下来,让各位幸灾乐祸的臣子十分意外。
更有些居心叵测的朝臣,甚至每每从中作梗,意图对前方不利,幸好也有些清流诤臣,契而不舍地恪守本分,才不至于有更大的乱境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庆城就如风中之烛,虽几次三番地差点被狂风吹灭,却仍是留一线微弱光芒,不肯熄灭。
这种明光,到了魏都,却变作熊熊烈火,煎灼着一些人的心。
相 持不下的状况,迟迟不能明朗的处境,让人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在几次危急之中,朱大人为首的几位朝臣甚至一再提出建议,想要借机停战议和,但是与此同时,也 有越来越多的朝臣惊醒过来,意识到交战的必然性,更有一些人长久地被太尉等压制的魏国士族官吏,在这种情形下,发现只有跟范大成一派联手,才能与朱氏等抗 衡,于是渐渐地朝中形成了两派,打破了原先朱氏一派独大的形势。
这样一来,朱大人等当然更加恼怒而着急,情势非但不能倾向自己,反而因为各种晦暗不明,纠缠拖延,竟让他们的处境危险起来。
先 前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在诸多商议之下,众人欲推无忌王子为新帝,皇后跟大多数的大臣都没有异议,反倒是无忌本人,对此十分抵触,但是在这时刻, 他作为大魏最后一名王子,自然是“众望所归”,又有许多小人,原本并不把无忌放在眼里,如今一看,便纷纷围拢过来,阿谀奉承的,怂恿撺掇的……数不胜数, 让无忌十分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