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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擅画花卉,画了几笔荷花,心中十分得意,便又画了条小舟,暂且歇手和宝玉品评,又让宝玉也试画一张,宝玉推脱再三,见辞不过,且黛玉亲手为他拿了纸笔,便道,“那我献丑一回罢,我惯画水墨的——”黛玉笑着去磨墨。

因宝玉来了,云霁便进屋在一旁做针线,她素喜宝玉性子软和,便把宝玉推坐在黛玉自己坐的一把红木苏式太师椅上,自己取了几张雪浪纸铺到案前,黛玉也磨得了一池子的墨,宝玉凝神片刻,起身饱蘸了一笔墨水,深吸一口气在纸上游龙走凤笔走龙蛇,一时便画得了。黛玉取过来看时,出乎意料却是极雄奇的笔锋,全不似料想中的委婉柔媚,要知道这画笔不同于书笔,没得一丝作伪的,黛玉心中一震,对宝玉大有改观,却掩过不提,只是赞宝玉画得好。

宝玉被她称赞,心里不知多么开心,又催着黛玉画完那副画,两人正说笑间,周瑞家的走进来,手里托着一个盒子,笑道,“姐儿和哥儿在做什么呢?”

宝玉便转身笑道,“周妈妈,我们画画儿呢。”黛玉对周瑞家的微微笑笑。周瑞家的把手里的盒子揭给她看,笑道,“薛姨太太新得的,是宫里的花样,给姑娘送来了。”

黛玉向盒子里一看,果然却只得了两只,她素厌周瑞家的为人,便皱眉道,“是别人都得了,还是就我独得?”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素来有些脸面,先寻了一个凳子坐了才笑道,“几个姑娘都有,宫里的新鲜花样呢。”黛玉冷笑一声,转头就骂云霁,“还不给周妈妈上茶?惯的你们越发连个规矩都没有了!也不给周妈妈搬个椅子!”

天方是个机灵的,便嘟嘴道,“姑娘说得好,我们眼错不见她就来了,连个通报都没,谁——”

黛玉怒道,“好个刁奴,主人家惯的你越发连脸面都不要了!回房去,今儿别过来了。”

天方那么一说,周瑞家的就有些坐不住,听得黛玉这句话,连忙站起来低眉顺眼的要道不是。黛玉给云霁使个眼色,云霁亲自倒了茶来给周瑞家的喝,宝玉忙和周瑞家的说了几句话打发她走了,黛玉连声叫月圆把那壶茶倒了换新的上来。

宝玉素来就厌这些媳妇婆子,然而他其实是个深沉人,周瑞家的是他母亲的陪房,如何不要应酬一番?见黛玉这个做派,私心认黛玉是个知己,喜得拉着她说个不住,黛玉因笑道,“二哥哥,正经让我把画儿画完。”两个人一同到桌前商量着怎么画。好半天画得一幅,袭人已是来寻了好几次了,宝玉涎着脸道,“好妹妹,这幅就送我罢?”

这几年来见的年轻男子里,黛玉也就是和宝玉有话说,想了想就笑道,“那你明儿来取吧,我得闲了再补上几笔。”宝玉这才去了,自己画的那副也不要了。

宝玉走了,天方方才过来,且言且笑服侍黛玉宽衣梳洗,一边把那周瑞家的骂得狗血淋头,她看不惯周瑞家的久已,逮着机会忙说她一遭儿。黛玉爱她机灵,微笑听了一刻才道,“今儿得罪了她,日后你们别被她抓住错处丢了我的脸,可知道了?”

四人齐声道,“知道了。”笑着服侍黛玉就寝不提。

这一日黛玉来寻宝钗说话,穿花拂柳到得桥上,却见宝玉摇摇摆摆走进去,她不由得就站住了脚。自己寻思了一回,想想宝钗将来如果做了宝二奶奶,贾家恐怕就和自己不贴心了,叹口气想起怀柔近日病得有些重,这事自己还未必能做主,正是有些忧虑,但旋又想起宝钗志向非小,在选秀中应当要有一番作为的,倒也抛开想头,就在桥上站着看鱼儿游来游去的可爱。

这边熙凤走来,和她打了个照面,凤姐儿先笑道,“你怎么大中午的出来站在日头底下?仔细晒着,到我那里去吃茶呀?”

黛玉和熙凤却是天生投缘,欣然到了凤姐儿房里,平儿过来亲自给黛玉沏了一碗新茶,黛玉吃着十分好,和熙凤说些话儿,翻开账本教她认几个字。熙凤便自叹道,“当年做姑娘的时候不许学认字,现下吃好些亏呢。”

若是凤姐识字,怕也不会那么愚昧了,黛玉有心助她,便笑道,“不怕你恼,其实识字有多难?我那几个大丫头全是这几年学起来的,你要有心学,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我叫月圆儿每日教你三个时辰,不会都难。”

熙凤不曾掌得家,每日里就是在长辈面前奉承,管好自己这个小家,常有屈才之叹,如今黛玉肯教她,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忙道,“可是真的?若是如此,我备大礼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