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柯其实是不舍得杀王丞相的。但是当他看到势难回天之后,命三司会审早早结束,判了一个抄家夷三族,通敌的案子考虑到影响太恶劣,明面上不准再查,对全临安实行封口政策,谁都不许再提这事。
相府被封、王家锒铛入狱的当天晚上,顾肖峻闯进秦府大院,在雨夜里把秦小楼拖出了房间。
这个大儒是生平第一次拿起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握剑,手抖若筛糠,剑尖指着秦小楼的咽喉,颤声质问他:“秦小楼,你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心?!”
秦小楼穿着青衫站在茫茫细雨中,清丽的像是九天下凡的仙子,笑容却是不折不扣的魔。他说:“顾大人,我问过皇上,你姓顾不姓王,不会被你舅舅牵连,还能做你的大学士。”
顾肖峻手里的剑又逼近了他一分:“舅舅害了你父亲一人,你要报仇,若是冲着他一人去,我不敢有半分怨言。王府上下几十口人,他们欠了你什么?!你凭什么这么狠毒?!”
秦小楼笑盈盈地叹了口气:“顾大人。你若要听实话,我就告诉你实话。从我最初选择这条路,我的确是为了报仇。然而很多年以前,我早已不是为了报仇,早已忘了仇恨。”
顾肖峻手抖得更厉害了:“那是为什么?”
秦小楼道:“为了我没有回头路。顾大人,你有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你在岔路口选了一条路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自己走了远路,甚至是错路。可是不能回头,走下去是已不是为了那个目的地,而是为了你先前走过的路。不管那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既然选了,就要去看一看。”
顾肖峻两手一起握住剑,恨不得立刻一刀劈下去!
秦小楼突然伸手握住他的剑身,往自己拉近一点,左手点着自己心口,悠悠叹息道:“冤冤相报何时了。顾大人,你且往这里捅,免得一剑刺不死,我痛苦,你也痛苦。”
秦小楼和顾肖峻开始了角力。稀奇的是,顾肖峻抓着剑柄把剑往外拔,秦小楼握着剑身,拿剑往自己身上捅。争斗的最后结果是顾肖峻松手弃了剑,大笑大哭着跑出了秦府。
秦小楼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看着顾肖峻癫狂的背影,笑着摇头:“顾肖峻啊顾肖峻……”然而到底是怎么样,他却没有再评价。
第63章
王丞相倒台以后,上秦府讨债的人几乎踏破了秦府的门槛。
曾红莲自拟休书一封,空手出了瑞王府的偏门,走进秦府大门,要秦小楼兑现承诺。秦小楼笑眯眯地拨给她一百两银票:“夫人自己去挑凤冠霞披,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噢,对了,记得带上我秦家的儿子一起过门。”
完颜昭的使者上门说君主已经按照秦小楼的计划全部配合了,要求秦小楼兑现承诺,秦小楼笑眯眯地把剩余的账册也交给他们:“不急,不急,请贵主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定遵守承诺。”
朝堂里那些帮忙扳倒王丞相的官员来找秦小楼,秦小楼热情好客地一一接待,光明正大地拉帮结派。
与此同时在金国,完颜昭的亲信问完颜昭秦小楼会不会背信弃义,完颜昭摸着那些记满赵平桢罪状的账册,将信将疑地说:“应该不会吧?他连他老情人都卖了,他自己的把柄也握在我们手里,怎么背信弃义?除非他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隐姓埋名地躲起来,还要不被他们的皇帝抓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丞相行刑的那天,临安的东市在办白事,临安的西市却办起红事来——秦小楼用八抬大轿,把瑞王府的弃妇曾红莲娶进门了!
临安府的百姓们左耳是凄凄凉凉的哭喊声,右耳是喇叭唢呐的喜乐声,真真是左右为难,不晓得究竟该去哪边看热闹。
外面的人在闹,秦小楼却穿着缟素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后院的一间做灵堂用的屋子里。这间灵堂供着秦程雪的牌位,牌位后的墙上悬挂着一副未尽之画,画上的人却是秦小楼。——这一天,也是秦程雪的忌日。
自从秦程雪走后,秦小楼比往常更爱笑了,时时刻刻脸上都挂着笑,甚至常常笑得停不下来。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笑些什么。
这一回他还是笑着走上去把秦程雪的牌匾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弟弟的名字,喃喃道:“程雪,我说过让你等我两年,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屋外喜娘高高兴兴的吆喝声。
当天晚上新妇在洞房里被新郎官灌醉了,趴手趴脚全无形象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新郎官趴在她肚子上听了一会儿,可惜怀胎只有一个月,什么都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