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肩膀不被人再拆卸一次,尽量表现出犹豫的模样,问道:“你若做不到呢?”
完颜昭歪了歪头:“做不做得到,是天命;做不做,是人事。秦兄,尽管你一直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感,但我知道,你不是那么狭隘的人。你生性坚韧,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你开明豁达,赵平桢射了你那两箭,你却丝毫不怪;你心胸开阔,才智过人……”
秦小楼越听越觉得他在胡扯。他自小在外摸爬滚打,看清世态炎凉,夸赞的话在他耳里都是嘲讽。他之所以不怪赵平桢射他那两箭,只因为那是赵平桢射的,如果皇帝赵南柯在那样的境况下给他两箭,他必定又是另一个心思了。
他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会儿,道:“殿下现在说得动听,可你的手下屠杀汉人一样屡禁不止。今天有一个宗赞、窝斡,又岂知明天没有第二个?更何况……何况……我的弟弟还在临安,我实在不能为你效力。”
完颜昭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登时狂喜,并且听他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殿下,就知他前面的疑问根本不是问题了!秦小楼不把手递给他,他就自行握了秦小楼的手,向他大抒胸意,分析国情利害。秦小楼打叠十二万分精神应付与他的对话,直和他侃到月明星稀,完颜昭总算闭上嘴巴也闭上眼睛歇息了。
秦小楼在疼痛的折磨下迷迷糊糊混沌了一阵,又被完颜昭叫起,再度踏上了被挟持的逃亡之旅。
两人走了两三个时辰,面前出现一条湍急的河流,应当是那大河的某一分支。此河说深不深,说宽也不算宽,像完颜昭这样有点功夫底子的人要淌过去很容易,但秦小楼要想孤身一人过河,只怕要被急急的水流冲走。
完颜昭的耳朵突然动了动,一抹奇怪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秦小楼却没有注意到。
完颜昭突然道:“罢了,你也走累了,就在这歇息片刻吧。”
秦小楼心里很是奇怪,因为完颜昭从不会主动提出休息,他一向急着赶路,如果秦小楼太累了他也会背着秦小楼走。这时候突然说要停,秦小楼就忍不住多了个心眼。
完颜昭走到秦小楼面前,突然捞起他两只手,啧声道:“怎么这么冰?你很冷吗?”
这时节还是早春,秦小楼一贯是很怕冷的,已经在风中哆嗦这么多天了,完颜昭突然对他关怀起来,他又生一疑窦。
完颜昭将他两只像是从冰窖里捞起来的爪子贴到自己胸前,秦小楼正尴尬间,完颜昭突然更进一步,将他整个人都搂到自己怀里,用披风盖住他的身体:“你怕冷怎么不说?”
秦小楼嘴角抽了抽。
完颜昭搂了他一会儿,突然道:“等我们和我的部下团聚,你给你弟弟写封信,找个借口让他离开临安。我想办法派人去把他接出来。在你弟弟安全之前,我保证不会泄露你我之间的约定。”
秦小楼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隐约猜到些什么。
完颜昭笑着用宽厚的手心揉了揉他的后脑,温柔地说:“我们去那里坐着歇会儿吧。”
秦小楼浑身僵硬,完颜昭却用力拉住了他的右手,触动他的肩伤,使他浑身发软,被动地跟着完颜昭的步子走。
突然间,林中响起一片娑娑声,只见数十穆兵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形成一个半弧形将他们围住,无数尖尖的枪杆对准了他们。而领头之人,正是吴袆!
完颜昭脸色一凛,电光石火之间手爪已扣住了秦小楼的咽喉,在那一瞬间秦小楼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杀意和他指尖上的力度,但也只是一瞬间,那能置人于死地的力度就卸下了,三根手指虚扣着他的喉管。
秦小楼的心里霎时清明了:完颜昭早就发觉附近有人,但不能确定敌我,故假装不知。方才特意演了那出戏,也是给那些人看的,若是穆兵,正好挑拨离间!只是完颜昭从前说一旦看到穆兵就会杀死他,真正到了这一刻,竟是心慈手软了。
吴袆脸上浮起慌乱的神色,连忙抬手制止所有的士兵:“不可妄动!”
众人见他以秦小楼为质,一时也不敢上前。
吴袆厉色喝道:“完颜昭,你已无路可走!乖乖束手就擒,或可饶你不死!”
秦小楼厌烦吴袆,心里只是失望,便无暇费心思想什么脱身的法子。
完颜昭不屑地冷笑,脚步微微移动,应当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下水的位置。
此时穆兵身后突然又有一阵轻缓的娑娑声,依稀是有人走上前,于是中间的两名穆兵侧身让出一条道,只见一个身着银铠的男人在三四名带刀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