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完颜昭每天都会来找他下棋。秦小楼想着自己命不久矣,多下一盘棋都是赚,于是也就照单全收,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完颜昭杀个落花流水。然而令秦小楼恨不得一脚把完颜昭嘴踹歪的是,这位皇子每天下完棋之后都会孜孜不倦地问他是否愿意改变初衷。
到了第八天,还是这个时辰,躺在床上的秦小楼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蓦地从床上挣起来,然后因为撕裂了伤口而对着那人龇牙咧嘴道:“如果你敢再问……”
话音未落,看清来人的秦小楼自己愣住了。
来人是金国将领宗干,他领兵与穆军交战过几回,秦小楼对他的印象是为人好大喜功。
看见宗干,秦小楼的第一反应是皮肉又要吃苦头了。然而宗干却站在离他三五步的位置没有靠近,身边只带了一个身形与秦小楼相似的小兵,似乎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秦小楼。”他面无表情地用汉语唤出秦小楼的名字。
秦小楼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前些日子自己被宗赞私刑拷打,正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将自己救了出来。然而想到宗干是完颜昭的人,他也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多想的了。
秦小楼道:“阁下是来替完颜昭劝降,还是来替他下棋?”
宗干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带着点疑惑,一口汉语竟是说的比完颜昭还流利:“你真的没有投降?”
秦小楼感到莫名其妙:“什么?”
宗干用犀利的眼光审视着秦小楼,但从秦小楼表情里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是来救你的。”
秦小楼是彻底被他弄糊涂了。
宗干递给他一套金兵小卒的服装,道:“不要问为什么,立刻换上。”
这个消息对于秦小楼来说无疑于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把他砸的眼冒金星,整个人一愣一愣的。
他换上了金兵小卒的衣服,宗干带来的小卒则换上秦小楼的囚服,代替他躺回那张床上。过了一会儿,帐外响起有规律的咄咄咄的击打声。宗干突然站起来,拉起秦小楼的手就往外走:“快走!”
秦小楼身上体无完肤,被他这一拽,再加上大幅度动作的牵扯,当即疼的往地上倒去,险些又疼晕了。
宗干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来:“你还好吗?”
秦小楼脸色惨白的像纸一样,硬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宗干道:“我不能背你,你必须自己走,不能太引人注目。动作快。”
秦小楼咬牙站起来,随宗干走出营帐。帐外的守卫被支出一段距离,再加上夜晚无光,倒也没人看出端倪来。
宗干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跟紧我,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秦小楼感觉自己身上许多的伤口一定是裂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衣服被血浸湿而贴在身上了。然而他的脚步走得坚定,没有一丝破绽。
宗干带着他熟门熟路地从一条没什么士兵巡逻的路走出大营,营外停着两匹马,马的周围还有几个金人的守兵。宗干使了个眼色,秦小楼立刻识趣地上马。宗干与几名守兵用女真语交谈了几句,便上了另一匹马,两人不急不缓地向西南面驰去。
然而两人没骑出多远,遥遥地听见金军的营帐里似乎为什么事喧哗了起来。这两人做贼心虚,当即猛拍马臀,发了狂似的向西南逃去。
秦小楼一身的伤,被马颠的是一个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挥洒在他身后。然而他只是咬紧了牙关,连一声呼痛都没有——好容易看到了生的希望,这点痛又有什么忍不得的?
骑了不一会儿,两人出了金人的视线。宗干忽听身后一身巨响,扭头一看,竟是秦小楼从马上滚落下去!他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将秦小楼扶起来,却见秦小楼面若金纸,浑身不住发抖。他的手碰到秦小楼的背,才发现秦小楼的背后早已被血水浸润的湿透了。
这一下把秦小楼摔得够呛,好半天才喘的上气来。幸亏他在察觉自己不行之前已经把马速降到很低,若不然这一头栽下去肯定是要头破血流的。
宗干见身后追兵不急,便把他抱上自己的马,带着他继续向南奔逃。
秦小楼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宗赞赏他的那一顿鞭子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那时候挨一顿打还有一阵缓和的时间,他若是装晕还能缓得再久一点。可眼下满身的伤都在疼,马更是将他颠簸的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每时每刻都痛到无法忍受,但他必须要忍,因为他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