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麟又点点头,还是什么也不说。
我心里暗骂我这大徒儿莫不是舌头骨了折?什么也不说,又叫人怎样猜他的心思?我灵虚真人生平最恨的便是猜人心思了。
师麟终于道:“你先跟着我吧。”
我知道师麟这家伙虽然冷硬,但心地却是善良的,他顶多让我替他清扫清扫门室炼炼丹药以弥补我先前的过错,不会对我太过为难。唉,当年这些事都是真人我吩咐师麟做的,如今风水轮流转,也算是我灵虚真人的劫吧。
师麟微低着头,垂下眼,连他头顶涡上那搓反毛也有些耷拉,可惜却没耷拉到底,还是碍眼地翘着,有风吹过,便晃上一晃。
其实我这大徒儿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可我毕竟养了他三千年,多少还是能从他细微的表现上看出他的心思来。其实虽然他的情感原就比寻常人淡漠不少,有些时候我并不是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只是不去点透罢了。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来,他想要什么,或是不想要什么,可他总是情愿自己忍受着,想必也是并没有那样强烈的渴望罢了。既然他并不渴望,那就随他去便是,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求仁得仁的。
眼下,我看得出他有些难过。
我料想他定然心疼那株榣木,赔上修为且不说,榣木五百年才能取一回,也许就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他有什么事情必须要耽搁五百年。若是从前,我赔他一件代替的物事也并不是多难,可如今我自身难保,如何补偿他倒着实叫我犯了难。
我身无长物,想了想,便将那片藏在道袍中的龙马鳞片取出来递给他。师麟接过鳞片,怔怔地看着我。
我解释道:“这便是那镇海之物,我将它取了出来,它就成了这副模样。我虽不知他的用处,但听闻与河图洛书有关,或许也是一件宝物,总之我先将他交给你吧。”
师麟的眼睛又亮了,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片鳞片,十分珍视地将它收起。
我见师麟似乎十分重视此物,难不成河图洛书的事情他知道些什么?我想了想,试探地问道:“前辈,说起龙马,我便想起上古的传闻中,河图便是刻在龙马背上的,不知和此物有没有关系?”
师麟神色凝重:“如若我得到的消息是真,”他取出拿枚鳞片,“这就是河图。”
我惊诧极了。我并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猜想,不过听师麟的口吻,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急急问道:“这就是河图?”话出口,我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不急不躁道:“我是说,河图这东西,是上古留下的神物,可复活神祗,这片龙鳞看起来不过寻常之物罢了。”
师麟道:“如果它是你从滨海海底的龙马身上剥下来的,那就应当没错。”
我心情复杂道:“的确是我亲手剥下来的,不会有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生怕师麟嫌我问的话越界,还装模作样道:“晚辈才疏学浅,还请前辈不吝指点。”
师麟看着我,微张开嘴又合上。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我亦能理解,毕竟河图洛书的事情牵扯甚广,他与“我”非亲非故,不肯说才是常理之中的事。师麟沉默着不说话,我尴尬不已,想扯开话题,却又忍不住好奇心,想着或许再等一等师麟就会透露一二。
我等着师麟沉默了很久,没想到他当真开口了,一开口便又是令我震惊的事情。师麟说:“六十年前,我曾去过骊山滨海,见过滨海下的龙马。”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我不由诧异地问道:“什么?!你为何会去那里?”
师麟道:“那时……师父已在山中隐居了近千年了。有一日我出山布道,回去的路上,有一名修士在半途中拦下了我,说再过几十年就是我师父五千岁寿辰,问我打算送我师父什么寿礼。”
我不由怔了怔。遭了这一遭雷劫,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再过几年就是我五千岁的大寿了。这日子过得……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师麟道:“他四千岁的寿辰我没有见到他,五千岁大寿……那修士说他听闻骊山滨海一带不日将有宝物面世,他得了一些征兆,每日寅时在滨海上能听见灵兽咆哮……”
我哭笑不得:“那修士什么来头?”
师麟微微摇头:“只是一个结丹期的散修罢了。”
我道:“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你也信他说的话?还特意去了骊山滨海?”
师麟默了片刻,低声道:“反正山中日月长,闲来无事,我也只是去看看……师父一贯不喜我,天下的法宝……他、他也不放在眼中,我若是能得什么新奇之物搏他一笑,也算尽我做徒儿的一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