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从不夸人的金大厨都说过池迟做汤那是有真本事的,夸就算了,他和还生生让韩老板把池迟的底薪从一个月一千五包吃住,提到了两千二包吃住。就这样,池迟每天早上炖汤,下午空闲时间包馄饨,饭点送外卖一单再给她一块钱提成,这是她每个月能稳定下来的收入,至于龙套的工作,旺季多一点淡季少一点,以池迟的资历和经验,纯靠跑龙套活着是会饿死的。
“小竹林那边有个羊汤的单子,汤好了我就给送过去。”池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订单提醒,跟韩萍报备着。
韩萍早就知道池迟能干,是那种利索老练的能干,真正的里里外外一把罩,比她这个老板更像是老板,却依然每天都在被池迟刷新着对“能干”这个词的认知。
就像这次他们能够在冰天雪地里依然生意兴隆,就是靠的池迟。
前几天天气预报刚说要来寒潮,池迟就说服了他们要去周边的农村里采买蔬菜,收菜的时候韩萍还觉得费时费力,现在只能说池迟这个丫头真是神了,看看临近的几条街,生意没被大寒潮耽误的也就只有他们家了,要么是想隔壁几家一样没进到足够的原材料,要么跟前街那个老刘一样鲜菜都被低温冻坏了,每天只能做土豆块土豆片炖芋头炒萝卜,只有她们自己家能保持菜品数量,还能趁机扩大了供餐范围。
没有经历过,谁也没想到在这个物流发达气候温和的地方,陡降到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和冰冻会破坏人们已经习惯了的便捷和舒适的生活。
除了池迟。
除了这个别人眼里虽然很能干也依然傻兮兮去当群演的小池迟。
“你昨晚上又是深更半夜才睡吧?”
瞥见了池迟眼下的阴影,韩萍心里那点佩服就瞬间纠结成了心疼,这个小丫头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真仗着年轻就作,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伤还没好透就去吊威压,再摔一次怎么办?”
中年妇人的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池迟的后背。
女孩儿放下手里的汤勺揉了一下左肩,被口罩遮住了一半脸的小脑袋晃了晃:“放心吧韩阿姨,现在威压再有鼓掌也摔不到我,金大厨不是教了我八卦掌了么,我也是有武艺在身的人了。”
说着,她还隔着口罩做了一个笑的表情,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形,就算看不见全脸也能感受到她那张小脸笑得灿烂可人。
韩萍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戴上手套开始往保温箱里装包子。
一个半月前,池迟在吊威亚的时候出了事故,整个左肩胛的位置都是大片的青紫,因为没有合同,剧组给了三百块钱的医药费就算了账。看着小姑娘身上的那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已为人母的韩萍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十六七岁的年纪,哪怕街头打混一事无成的孩子,父母也不会让他们受这种苦,那威压是好上的么?那打戏是好玩的么?在影视城这里开了十年的餐馆,韩萍见多了那些以为自己能一朝成名就在这里搏命的年轻人,也见多了这座寻梦城里人们的伤痛和失落。
说是影视城,何尝不是另一个小社会,总有人自以为付出一切却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也有人梦想着平步青云其实是让自己跌下深渊。这里甚至比外面更残忍,因为这里有太多的“赌徒”,用青春、金钱、名誉去赌一个功成名就,用自己的身材、脸蛋去赌一个闪光灯下的繁华。
赌徒们欺骗自己也欺骗世界,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浮夸。
池迟,这个半年前突然出现在餐馆门口穿着时尚浑身名牌的小女孩儿,也是一个赌徒,还是一个让人认为她脑子不清楚的赌徒。
明明一身衣服都值好几万,偏偏要在他们这个小破餐馆里打工。
明明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偏偏要去跑那些不露脸的龙套。
明明脑子聪明透顶,处事豁达干练,干点啥都能过得很好,偏偏要想不开去演戏。
明明受伤了就该休息,她却跑去跟人学武艺,学了没几天又跑出去串戏。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不好么?
有这么一个好孩子还让她跑来被这个名利场祸祸,她家的父母脑子里是被羊汤滚了吧?
韩萍觉得自己都替这个啥都好就是脑子一根筋的小姑娘觉得心累。
池迟恍然不觉,和韩萍一起装好了包子她又打了六碗羊汤两碗南瓜粥十二个酥饼去送外卖。
昨晚的一场雪过后影视城的交通基本宣告报废,自行车肯定没办法骑了,池迟背着外卖包哼哧哼哧地走在路上,头上还戴着韩萍硬塞过来的绒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