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玉娇心里头,对亲戚还是很看重的。谢家宅的人虽然都姓谢,但是流传到这份上还能攀上亲戚的,其实也不多了。大家都在一起住着,能帮衬的,自然也是要帮衬的。
且上回老二太爷闹了那一次之后,众人似乎都有些怕谢玉娇了,因此年节里头好些以前常走动的亲戚也没有来走动。徐氏平常在家里也无聊,若不是这个婶子、那个嫂子过来玩玩,这日子也难打发。
因而今天见了这位叔伯,谢玉娇便开口道:“我听我娘说您在我父亲那一辈排行老七,以后就叫您七叔好了,以前倒是不常见你。”
那人中等身材,容貌倒是斯文俊秀的,听谢玉娇这么说,这才开口道:“大小姐不认识我也是常理,我去年才从北边回来。”七叔说完了这句话,就不说了,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我才回来,京城就没了,倒是平白了捡回了一条命来。”
谢玉娇回了家中,才知道这七叔原是自己曾祖父的庶出兄弟那一支传下来的人,按说是比二老太爷他们远一些。而且这七叔从小惯会念书,听说很小的时候就中了秀才,没几年又中了举人,从此家中便砸锅卖铁的供着他考进士。可谁知道他天生是个没运道的,二十六七岁的时候考上了进士,谁知道那一届闹出了科举舞弊的事端,所有人的成绩都作废了。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的考了几回,便再也没中过了。幸而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不曾因学业荒废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因为膝下还有几个儿女,旧年就从京城回乡了。
谢玉娇听了徐氏这么说,心里倒是由衷的替他可惜,如今瞧着也有四十出头的光景了,这辈子过去了大半,只落得一个含恨回乡,不过比起那些还做这科举梦,来不及回乡客死异乡的人,他已经是幸运很多了。
如今谢玉娇正要安排灾民的事情,陶来喜和刘福根又各有各的事情,家中年轻跑腿的小伙子脑子也不够用,谢玉娇想来想去,那七叔在京城混过那么些年,没考上功名却也没饿死,想必也一定是有些本事的人。
徐氏见谢玉娇今儿问起了七爷来,便笑着开口道:“你父亲没去世之前,也曾说他们这一辈里头,怕只有七爷是个人物,我记得清楚,当年去京城的时候,你父亲给了他一百两的银子充当路费,他走了第二天,就让家里的老母亲送了一张字据过来。”
“欠条?”
“可不是?”徐氏只笑着道:“当时你还小呢,也不懂事情,看见了纸头就喜欢撕着玩,我一个不留心,你就把那欠条撕了,结果你爹还说,撕的好,反正他没想着让七爷换这个银子。”徐氏说完,只又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去年他回来之后,倒是来过一趟家里,那几日你正病着,我见了他,他二话没说,就把当年的一百两银子换了,你不问,我还差点儿忘了这事情。”
谢玉娇听徐氏说到这里,对这七爷的人品已经很是敬佩了,又有本事,又有人品,因为战乱落叶归根,这样的人恰巧被谢玉娇给认识了,怎么能不请出来用一用呢?
谢玉娇当下就问了徐氏那一百两银子现如今放在哪里?徐氏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银子也花不了,自然是放着,便开口道:“我让张妈妈收在了书房的书架上头,连匣子都没有开过,还是当时送过来的样子呢。”
谢玉娇便笑着道:“父亲看人必定不会错的,他觉得七叔是个人才,咱也不能真的让七叔就这样落叶归根了,眼下朝廷都来了南边,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呢!”谢玉娇说着,正好瞧见张妈妈从外头进来,便让她去书房把那放银子的匣子给那了过来。
里头放着二十两一锭的银锭子,整整五个,底下还印着钱庄的印子。
徐氏看了一眼这银子,问谢玉娇道:“娇娇预备怎么办?”
“自然是把钱还给七叔,顺便问问他,有没有空闲的时间,帮我管几个人。”
徐氏听了这话,心下有几分担忧,却也有几分高兴,高兴的是谢玉娇看重谢老爷看得上的人,担忧的就是万一这七爷是另一个二老太爷,像那样的亲戚,她真是消受不起了。
不过徐氏转念想了想,当年她过门的时候,这七爷还是好的,这人要变了,也未必会变这么快。
谢玉娇倒是没有徐氏的疑虑,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从今儿一早在祠堂看见的那人的谈吐举止,就比这谢家宅任何一个村民强了不知道多少。怪不得当初谢玉娇就觉得有一种遇见城里人的感觉,还寻思着谢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看着人模狗样的本家亲戚,原来人家真的是从城里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