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悦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定定回望,苦口婆心地规劝道:“小姑娘,你还年轻,未来还长着呢,何必想不开?有什么坎儿,过去了回头看看,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唐秋悦知道对方是误会自己跟他一样轻生了,也不反驳,只微笑道:“叔叔,那您想开了么?”她的声音空灵甜美,犹如泉水叮咚,淌入心间。
男人一怔。
他叹了口气,也不奇怪对面这个年轻的女孩竟然知道他的心思,毕竟两人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我跟你不一样。股东们对我寄予厚望,我却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没把公司带出这次的危机,为了公司,我甚至连房子车子都抵押了,我怎么面对我的下属……怎么面对我的老婆孩子?”他突然失去了控制,不顾是在一个年轻女孩的面前,捂着脸哭了出来。
“叔叔,你就没想过,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你是可以因为懦弱而解脱,那他们呢?”唐秋悦慢悠悠地说,“大概比死还惨吧。”
赵文海突然感觉身体里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软软地跪倒在地。
他明白,他当然明白!他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觉得他死了对谁都好,故意不去想他死了之后他的老婆孩子该怎么办。但这个小姑娘一句话戳破了他的伪装,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和恐惧。
他不敢死了。他死了,怎么对得起他的老婆孩子,怎么对得起信任他的下属?
唐秋悦一点都不意外赵文海的转变,这事她做了也不止一次。他寻死的心没那么坚定,不过是一时冲动。当然,在她没干涉的那些日子里,他确实跳下去了,她还不小心看到过他那血肉模糊的尸体。
虽然他已是个油腻的中年男子模样,可到底比一具尸体看起来顺眼多了。
“叔叔,好好活下去吧,机遇这东西,说不好的。”唐秋悦微笑道,“说不定要不了一个小时,你就能遇到好事了呢。”
曾经有一个三月七日,就在这个时间之后的半小时,唐秋悦在围观的人群里听到有人跟自己的老板汇报,大意是他来迟了,赵文海已经跳楼死了,那个职位恐怕只能另外找人了。当时她想,多可惜啊,明明就差那么一小时,转机就来了。
赵文海没太把唐秋悦所谓“好事”的话当真,可他已经不想死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等他回过神来时,唐秋悦已经不见了。他吓得赶紧跑到楼边往下看,见楼下并没有什么骚乱才放下心来。那小姑娘看来已经回去了。
随后他突然注意到这里距离地面有多高,慌忙捂着胸口退后,心跳响得几乎震耳欲聋。不想死之后,他的恐高症就犯了。这儿也太可怕了,他还是赶紧下去吧!
下去时赵文海还指望着能再碰到那小姑娘,跟她道谢,只是一直找到底楼,他也没能见到她。
而回到办公室里枯坐了半小时后,赵文海突然接到内线电话,有人找他。等见到来人,明了对方的来意之后,他激动难抑,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那小姑娘临走前说的话。
——说不定要不了一个小时,你就能遇到好事了呢。
竟然被那小姑娘说准了!
唐秋悦对自己无意间客串了一把预言家的结果自然是清清楚楚,但她并不在意,此时已是十一点,她正坐在路边长椅上,看着马路上人来车往。
铃声突然响起,莫扎特k626号曲目缓缓奏响,阴郁沉重的音乐令身边人为之侧目。唐秋悦却面无异色,掏出手机便点开绿色接听键,轻轻放在耳边。
“妈,怎么了?”她熟练又亲昵地说。
“秋悦啊……”孙萍那过于柔弱的声音迟疑着,似乎一时不敢开口。
即便早知道对面的人会说什么,唐秋悦依然耐心地轻声道:“妈,有什么事,你说。”
手机那头的中年妇女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解释道:“你还记得前几天妈跟你说的兴业叔叔和若雨阿姨吧?他们夫妻前天车祸去世了,妈今天参加的就是他们的葬礼。他们就那么去了,家里只剩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儿子……你都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傻愣愣得哭都哭不出来,真是作孽啊……”
唐秋悦捏着手机,视线朝上看着天空,思绪有些发散。用如今的话来说,她全家都是包子。这孩子算是她家的远亲,他有更亲的叔叔,可人家根本不想管他,其他人就更不会往家里领个累赘了。偏她妈妈心软,舍不得那孩子被送到福利院去,便想要收养那孩子,她爸也同意。但那孩子恰好是在这边的市里读的小学,听说成绩很好,再加上他在读六年级,很快就要考初中了,她爸妈怕影响他考试,便提出让他先住到她这儿来,即便他们也知道她这儿并不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