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先淡然的神情再也绷不住了,脸上忽然浮现出极其悲伤的神色。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恳求,眼眶早就红了,伸长了手臂似乎要拉住斐老夫人的衣袖。
只是斐老夫人却猛然地站了起来,跨了一大步走到她跟前,扬起手就甩了一个巴掌到她的脸上。
“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被打的斐安茹还有一旁的斐夫人,都被惊到了。斐老夫人一向自持身份,从来没有拉下脸来打过人,这回却是亲自动手扇了斐安茹。
“在深宫里守活寡这话你也敢说!这一趟你父亲本来是不让我和你母亲来的,准备把你接回家随便指个人嫁了,那林枫的前途你父亲也准备毁了一了百了。免得你个大姑娘家丢人现眼,整日想着私奔之事!平日里教你的那些规矩,是不是都被狗给吃了!”斐老夫人抬起食指,颤抖地指着斐安茹的脸,气急败坏地喝骂道。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态度,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被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嫡长孙女给气到了,她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可是斐安茹当初被她爹一吓唬,乖乖地来了后宫。既然已经认准了这条路,就该走下去。哪有反悔之理?
“祖母,父亲真这么说!”斐安茹的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毕竟她是嫡长女,得父亲疼爱也是多年,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被放弃的一日。
斐老夫人冷笑了一下,在斐夫人的搀扶下,又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
“你当初在总督府的时候,要是这般寻死腻活,或许你爹还可能松口。现如今你到了后宫倒是本事了,你既然撕破了脸皮,不顾皇上是否会迁怒到总督府了,你爹还何苦顾着你!”斐老夫人显然也是变得激动了几分,话音刚落,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斐夫人连忙抬手轻拍着老夫人的后背,她好几次想张口说话,无奈却不知从何说起。一边是她的婆母,一边是她的骨肉。哪一边都是有苦说不出,哪一边又都是倔脾气。可怜她夹在中间,只有沉默的份儿。
斐安茹的心底一慌,也不知为何,心里头就涌出了无限的委屈。许久未曾在长辈面前失态的她,竟是“吧嗒吧嗒”地落起泪来。她毕竟才刚及笄,十五岁的少女,再是心机深沉,也依然天真稚嫩。
在家中,父亲就是天,她被吓唬了,自然只有慌乱无助,从了他的意思进入后宫。若不是有了沈妩那样大的羞辱,之后再是猛地激将了一回,她也不会有自杀的勇气。
斐老夫人见她服了软,心里头也不好受,长叹了一口气。暗自摇了摇头,总认为她教出来的孙女,聪慧有加,能看透世间凉薄。原来也会被情所困,被未知的恐惧所吓倒。
“茹儿,这个世间,最容易的便是破罐子破摔。对于一个人来说,她最容易杀死的便是她自己。你瞧,你已经体会到了,这样容易的事儿。”斐老夫人的语气再次缓和了下来,她边说边站起身,借着斐夫人的搀扶,慢慢地走到了斐安茹的身边,抬起手摸上了她的脖颈。
斐安茹的脖子上还有一条十分清晰的印记,那是三尺白绫所留下的痕迹。斐老夫人和斐夫人根本不敢把目光往上面扫,越深刻的印记,就证明斐安茹当时求死的决心有多大。她们险些就失去了这个守礼懂事儿的茹儿。
“只有活着,你才能体会到这世间艰辛。特别是这后宫,你要学会的是保护好自己的同时,杀死别人。祖母知道你虽面冷,不过终究是个心善的孩子。我们斐家也不求闻达于诸侯,你只需尽你最大的力量替皇上守好新贵的势力。至于林枫,好孩子,忘了他吧!无论他以后荣耀显贵,还是战死沙场,亦或是娶了旁人,都再与你无关!”斐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蹲□,轻轻扬起头看着斐安茹,像是一种安慰。
斐安茹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低下头,双手捧着脸,嚎啕大哭。
斐家曾经给皇上一个安乐窝,皇上登基后也给了斐家无上的荣耀。现在皇上和斐家都急需一个共同的联系,来继续维护彼此之间的利益。那个联系,便是斐安茹。
不要她得宠,只要她人活着,安稳地享受皇上日后给予她的高位。偶尔替新贵这边挡下刀剑,就足够了。可惜,却得用她的爱情和所有的美好年华来维护。
斐安茹殷切的哭声,像是一把破空的长剑,让人心里一惊,紧接着发凉。刑姑姑带着几个宫女站在门外,少女悲切的哭声一清二楚地传到了耳朵里。却没有人说话,这后宫中,每日都有女子哭泣,或妥协或失利。她,也不过刚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