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师兄的唇是艳红的。
“荀枝师弟,你上山十二年,是不是常常想起爹娘?”他呼出的热气在半空凝成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容,“你怕不怕有一日……回到人间,没有家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嘴里的血味都化为了喉间的酸涩,竟在刹那间明白了裴师兄的意思。裴师兄垂下眼睑,不再看我,又坐回了船尾划桨。
夹着雨丝的风吹过来,我抱着膝盖坐在了船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我摊开手心,慢慢地掰着自己的手指想,什么时候才会到江南的春天呢?
娘是去了江南看花,爹是要去做大事,才会把我留在水缸里。我那时跟着师父去山上时,一路都在担心爹娘回到家中找不到我。
“裴师兄,”我喃喃着说,“他们是不是都化成了江上的风雨,待我们回来的时候……所到之处,就是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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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长夜里,裴应拂去一身血汽,轻轻推门走进屋中。他杀过人后心中翻腾的悲怆终于平息了些,渐渐后悔起在小舟对荀枝师弟说的那句话。
他有时觉得师弟什么都不懂,又有时觉得其实师弟什么都明白。
在心中轻轻叹了声后,他点起屋中的油灯,看见了桌上尚且还有些余热的鱼粥。
师弟的手艺仍是很好。
裴应喝碗粥,抬眼去看裹着被子缩成一小团的师弟,想了片刻,还是走去看了看荀枝。
……那句话真是说的不该,害师弟伤心了。裴应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枕头上被少年眼泪浸湿一大片的水痕。
是他刚上山那两年太念家,又不好意思哭,还被师父喊去管荀枝,心里总是老大不愿意的。或许是他年少不懂事,说话不好听,荀枝被他怪声怪气训了几次后,想哭的时候都会偷偷躲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