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祖还一直不肯睁开眼睛,他就用小棍子将他眼睛撑起来。
阿祖的眼睛已经瞎了,撑起来也不会动。
更糟糕的是,他不会呼吸,即使烟尘落在他脸上他也不会再打喷嚏,而他身体也变得冷冰冰起来。
白伶榇想,阿祖应该还没死,因为他还在这里,肉还在,骨头也在。
日月山下,九月就开始吹起了寒风,他觉得阿祖是冷坏了,就像有一年挂白毛风的冬天,回来的时候手脚全身都不能动了,他于是费尽全力,用那把唐刀将剩下的棺材劈了,拖过来,一点一点烧,棺材里面有陈年的血,积累的油,烧起来哔哔啵啵又香又甜,整整一晚,让人一口又一口的咽口水。
他烧光最后一个棺材板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他娘~亲留下来的东西,干涸的骨架是紧紧包~裹的皮囊,旁边是碎裂的蛋壳,或许是蛇的蛋,或许是别的。但最重要的是上面的一封信。他坐在火堆旁反复看完了那寥寥数笔的信。
他的父亲姓白,原是江南的一个赤脚大夫,在戍边时候,因为救了将军得了赏识,封了个小官,发了笔小财,后来买了被贬斥的犯官女儿为女宠。信写得仓促潦草,最后写了他父亲的祖籍,想来是他母亲慌乱中留下的,想着有一天他能带着去找到父亲。
白伶榇看完信,转头就看到阿祖的眼珠子掉了下来,啪叽一声摔破在地上,阿祖的喉咙因为灌了太多热水,现在已经发紫,又因为温暖的火,即使在寒冬,浑身也有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所以,这就是死么,那死真是一件让人糟心恶心的事情。
白伶榇花了三个月时间,以让人想象不到的毅力从干涸的戈壁和没有尽头的草原走了出来。以前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常常觉得寂寞,现在他看到了数不清的人,却觉得更加寂寞。
有些死的,有些活的。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阿祖守着义庄,却一个人都不肯拖出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