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锐也没有如以前一般,和下属亲近,比如李铁牛,就始终保持着距离,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这就是长生者的悲哀么?’
‘只是半个朋友的离去,就让我有些伤感,若是日后,娘、三姐姐、灵儿、囡囡呢?’
方锐摇摇头,下意识回避去想那些。
不过,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自此之后,他虽然待人处事一如往常,可内心始终有种疏离感,有意识地与陌生人保持距离,再难交心。
……
这日,方锐提前溜号下衙,踏着黄昏的霞光,回到了府内。
刚一进门。
“兄长,咱家的碧玉荷开花啦,好看滴很!”
“开花啦,好看!”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蹦蹦跳跳过来,身后跟了一群扭着屁股的小鸭子,嘎嘎嘎嘎。
细看去,这群小鸭子比起半月前,胖了一圈有余。
可不?
因为府中有一株碧玉荷,虫子稀少,这两个小丫头就拿着自己的零花钱,让小丫鬟出去外面买虫子,喂养这群小鸭子吃,它们怎能长不胖?
‘大概,人只有在小时候,才能如此无忧无虑、心性纯真吧?’
方锐笑了笑,摸了下两个小丫头脑袋:哦,是么?带我看看。
“兄长,快来!”
“来!”
方灵、囡囡一边一个,拉着方锐的手就跑,在一群小鸭子的嘎嘎嘎嘎的簇拥中离去了。
来到池塘,果然看到,碧玉荷开花了。
夕阳下,通体如碧玉一般的碧玉荷,顶端开出了一个金色花骨朵,形似荷花,有红枣大小,外围有朦胧的光气缭绕,不断旋转。
看上去神异无比。
“不错,是挺好看的!”方锐也是惊讶。
“是吧?”
方灵背着手,垫起脚尖,得意点头,似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扭头蹬蹬蹬就跑:“我去拿画具,将它画下来!”
“等等,灵儿姐姐,我也去。”囡囡在后面喊着,连忙追去。
自从在方锐的教导下,这两个小丫头画画入门,有了几分模样后,看到什么好看的,就会惦记着画下来,如方锐前世的女生见到啥就想拍照一样。
不一会儿,方灵、囡囡回来了。
俩小丫头并排趴在亭子中石桌上,撅着小屁股,歪着小脑袋,不时咬一下笔杆子,在宣纸上画上一笔。
彼时。
正值黄昏,霞光漫天,温吞而不显得灼热,暮风徐徐,回廊中悬挂的串串风铃声清脆。
一池塘水映照着橘红霞光,缓缓流淌,如流淌而过的流年。
方锐侧坐在亭边,一只腿撑起,望着这般的景色,一时间,竟有些怔住了。
其实,近几天,他表面吃喝如常,心中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久久无法释怀。
前世的史书,若是细读,从头到尾都是‘吃人’二字,若遇大灾,更有‘岁饥,人相食’的记录……
但,那怎么比得上此世?
此世的吃人,是赤裸裸的,在用餐礼仪上,要比前世历史,更加粗暴蛮横。
就如:拿婴儿、童男女,在极致痛苦中,以人种药,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南山园的见闻,在方锐的道德观念中,直接突破了底线。
他心情不好,可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告诉方薛氏、三娘子,也不过多两个不开心的人罢了。
可此时——
方锐看着眼前景象,莫名地有些想开了。
‘看过南山园罪恶后,我不会绝望悲观,颓废失落;也不会憎恶厌世,产生毁灭人格。’
‘一双眼睛,在看过世间的阴暗丑恶后,还能有光;在见识过了世道的污秽肮脏后,还能发现美好。’
‘知世故而不世故,身处这世间,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始终保留一方净土,心怀一份纯粹……’
“锐哥儿!”
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方锐的思绪。
他扭头看去,发现是三娘子抱着一些书,走过来了。
“这是一些杂记、游记、趣谈,我想着你可能感兴趣的……”
近两日方锐的坏心情,三娘子自然察觉到了,想着找些什么让他排解一下,转移注意力。
可方锐又没什么特别的爱好,除了钓鱼,大概就是看看书,她便通过四海商会,特意找来了这些。
“谢谢三姐姐。”方锐自然明白三娘子的心思,为这份体贴细腻感动。
“没什么的。”
三娘子抿着嘴笑笑:“锐哥儿,我弹琴给你听吧!”
曾经,方锐提过一嘴‘无事的时候可以学学琴’,她就记住了,私下里练习了许久,如今有些模样了,才拿出来展示。
于是,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被赶到了旁边石凳上画画,大丫鬟晴云拿来了琴,三娘子坐下弹奏着,举止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悠扬的琴声中,暮光流转,一池塘水潋滟着光,斑驳浮动,如天上星。
旁边,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看看方锐、瞧瞧三娘子,大眼睛滴溜溜转动着,在宣纸上沙沙涂画。
远处,大丫鬟白芍伫立白石桥上,对着下方溪水洒食,大片鱼儿跃起,晕开圈圈涟漪。
更远处,厨房中有声音响起,是方薛氏絮絮叨叨,交代着小丫鬟,准备什么食材,说要亲手做些羹汤,给方锐补补身子。
方锐看着这些,听着这些,一颗心也随之安宁下来。
……
匆匆半月过去。
郑家老祖所化的阴尸,再没了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郑家不知付出了何等代价,打点城中各方,压下了擅自培育半神药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这半月中,郑家也不知如何做到的,又出了一位三品武者,度过了虚弱期。
不过,郑家这波仇恨拉大了,也不敢再搞事,在城中的势力都有一定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