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周芸芸只点头应道:“好的,那……夫君你……”
“你可以叫我谨元。”孟秀才看出了周芸芸的窘迫,解围道。
“谨元。”周芸芸从善如流的改了口,说真的,她娘家那头多半也都是直呼名字的,只是她吃不准读书人是如何行事的。既然如今知晓了,她当然还是愿意互相称呼名字,而非各种绕口的尊称。
又听孟秀才道:“待我秋日下场,若能侥幸榜上有名,也好叫你当举人娘子,不枉你嫁我一场。”
周芸芸心下一动,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他俩这桩亲事,甭管在外头掩饰得有多好,自个儿的情况自个儿知晓。这已经不是门当户对的问题了,而是不搭。
孟秀才可以娶一个出身清贫,耕读出身乃至书香门第的妻子。周芸芸则更适合嫁一个家境富庶衣食无忧的人家,哪怕对方目不识丁。
可一场意外将一切打乱,亏得俩人都是极能接受现实的人,便是周围人各种不看好,也不曾影响到他们分毫。只是,其实俩人都不大确定对方的心意,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因着形势所迫,还是心甘情愿的做出的选择。
周芸芸抬眼看去,入目的是孟秀才坦然中又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神情。
“不是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吗?谁知晓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缘呢?”周芸芸只面带笑意的开口,脑海里却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年自己替大伯娘给孟秀才送饭菜的情形,失笑道,“那时我是不是很失礼?”
这般没头没尾的话,孟秀才居然还真就听明白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倒不是很失礼,只是意外罢了。虽说我同村里人不常打交道,却也知晓寻常人家的姑娘并不会似你这般。”
寻常人家的姑娘是怎样的?周芸芸仔细想了想,以孟秀才的相貌品格,怕是很多姑娘都中意他吧?幸亏总的来说,村里的风气还是挺好的,要都跟大伯娘似的,一言不合就设陷阱,这世道早就乱了。事实上,仰慕孟秀才的人虽多,却极少有人真的将他列入女婿的考虑范畴内,原因还是那一个,一贫如洗。
多半人家在挑媳妇儿时,看重的都是本人的相貌身段、勤快能耐,或者再加上一个看起来好不好生养,极少有人会在意媳妇儿娘家的家境,毕竟亲家就算再有钱,那也跟自家无关。
可反过来说,多半人家在挑女婿时,最最在意的不是相貌身段,而是家境。只要家境殷实的,就算又矮又胖又丑,也多的是人愿意嫁,起码姑娘的父母是愿意的。这倒跟势利无关,毕竟父母也不指望出嫁的女儿还贴补娘家,只是盼着女儿将来的日子能尽可能过得轻松一些。
正是因着这个原因,孟秀才虽是大部分姑娘所倾慕的对象,可在他出孝之后,却始终没人上门探口风。
一方面是担心孟家太过于贫寒,且孟秀才本人的命也有些硬。另一方面却是生怕被拒绝后面子下不来,毕竟孟秀才这人看起来确实有些清冷不好相与。
种种巧合加在一起,倒是促成了这段意料之外的姻缘。
俩人都不是笨蛋,闻弦尚且知雅意,很快就理解了彼此的意思,当下相视一笑,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不曾想,周芸芸心下刚一松,却忽的见孟秀才起身往外头,且边走边道:“他们怕是要走了,你无需出去,回头我帮你将热水带进来。”
虽说如今已到开春时节,却还是有些寒冷的,尤其是早晚时分。因此,稍微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习惯用热水洗漱,周家自也不例外。
咳咳,换句话说,孟秀才这话的意思就是,可以洗洗睡了。
周芸芸目瞪口呆的盯着孟秀才转身离开的背影,愣是半晌才回过神来,伸手碰了碰面颊,除却一手的脂粉外,更是触碰到了脂粉下微烫的脸颊。
……
屋外的喧哗声渐渐熄了,待最后一个宾客离开后,就只听得院门合拢插上门捎的声音,再往后则是阵阵平稳的脚步声,似是在中途停顿了少许,之后脚步声略重几分,缓缓的向屋里走来。
周芸芸深呼吸一声,借着红烛微弱的光,就着不甚清晰的铜镜,小心翼翼的将头上的钗环身上的首饰尽数除却,搁在了梳妆台上。
刚做完这些,孟秀才就进屋了。
他一手提了个长嘴的大铜壶,另一手则端了个不大的铜面盆,先将面盆搁在了脸盆架子上,这才往里头倒水:“我方才洗过面盆了,是干净的。铜壶里的水是温的,不算烫,可以直接用。”
“这些事儿……”周芸芸想说,依着这里习俗,仿佛这些杂事儿都应该属于妻子应尽的义务。可若是按周芸芸真实的想法来看,夫妻本是一体,生活中的琐事儿其实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