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就是衣裳和棉被。
真正要论起来,周家这头也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原因很简单,就算周家阿奶提前买回了足够用的土布和棉花,可要全都做好却仍需要花费良久。之前,周家上下都在忙碌,或是做家事,或是卖糖块赚钱,再不然就是拾柴砍柴。比起这些,显然做衣裳棉被用不着那般着急。
事实上,整个周家做好衣裳被褥的,只有唯二的周芸芸和周大囡。前者是大堂嫂帮她赶工的,后者则是自己起早贪黑赶出来的。
好在周家的情况跟其他人家不同,人家是真的没有衣裳穿。旧年的衣裳都是穿了好些年头的,不说都打满了补丁,就说里头的棉花好了,都板结成块了,压根就不暖和。而周家这边,每年都有新衣裳,除非是跟周三囡那种德行的人,年年做的衣服不出多久就给弄得又脏又破的,多半人还是很爱惜衣裳的,完全能穿着旧衣缝制新衣。
只有才嫁进来不到一年的两位堂嫂,略有些捉襟见肘。
两位堂嫂的窘迫,周芸芸都看在眼里,回头就同周家阿奶提了提。阿奶倒也痛快,左右土布还剩下不少,额外多给了两人能够做一身衣裳的料子,棉花也给了。同时,又让两位伯娘拿自己陈年旧衣给她俩暂时穿着对付一下,没的家里啥都有,还要将人冻出个好歹来的。
然而,这仅仅是周家。
天气并未随着雪停而好转,相反却是一日冷过于一日。而先前落下的雪,也并未因着太阳升起融化,甚至在之后的几天,偶尔夜里还会下点儿小雪,每回白日里铲过的院子和道路,第二天一早起来,仍是积了一层不算薄的雪。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粮价飞涨。
准确的说,是物价飞涨。不过,比起只涨了两三倍的油盐酱醋,甚至比起涨了四五倍的土布和棉花,粮价才叫真正的触目惊心。
周家机警,旁人也不全是傻子。都到了这份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莫说今年了,怕是来年都未必能暖和回来。而一旦错过了春耕时分,等于明年一季的收成都泡汤了。这还是往好的方向看的,若是事态严重了,指不定来年一整年都要颗粒无收了。
如此一来,粮价如何能不高?
有道是,民以食为天。且不说能否吃得好,最起码也要吃得饱,乃至最低底线——别饿死。
可惜,到了这份上,谁也不敢给予保证了。很快,还不到腊月,卖儿卖女的人就多了。当然,话是这么说的,除非真的到了饿死的地步,一般人是不可能卖儿子的。可村子里却已经有三户人家卖了闺女。
“大囡,也是你命好,投身到了咱们周家。你也别再闹腾了,看看你素日里玩得好的几个小姐妹。草妮子昨个儿就被卖了,你道是卖了多少?两斗玉米面,还不够你吃半拉月的!”大伯娘一面做着针线活儿,一面半是告诫半是吓唬的道。
虽说大伯娘的确存了趁机唬住闺女的心思,不过她这话却是完全属实的。草妮子是村头那边张家的闺女,就是里长他们一族的,沾了点儿亲戚关系。只是比起家里连牛都有的里长家,草妮子他们家显得要穷困潦倒多了。
周芸芸依稀记得这个人,当然是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到的,标签是堂姐的朋友。跟原主本身不熟,却因着时常来家里寻堂姐,多年下来也算是有些交集。
“被卖了?”周芸芸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见自家闺女没接口,倒是周芸芸一副被唬到的模样,大伯娘颇有些哭笑不得:“芸芸别怕,你阿奶宝贝着你呢,卖了谁都不能卖了你。再说了,就咱们家这情况,也落不到卖人的地步。”
“可……”周芸芸有些欲言又止。
她能说甚么?说自己完全没想到买卖人口这种事情竟然真的能发生,还是发生在自己身边,在她记忆里认识的人身上。
说真的,周芸芸只觉得一阵战栗。
两斗玉米面就换了一个人,人甚么时候竟是沦落成为牲口一般的物件,随意买卖,还价廉物美?就算周芸芸对古代的计量单位不是很清楚,可她也知道,若是两斗大米的话,约莫是三十斤。可玉米面比大米要轻,应当不到这个分量。
再有方才大伯娘也说了,都不够堂姐吃半拉月的,这也是实话。因为便是周家这边,也不可能顿顿有油有炒菜,因而就算是小姑娘也是结结实实吃一碗饭配两个饼子的,算下来一天两斤粮食还真就不是夸张了说。
不过,那也是以往需要干活的时候,这几日阿奶已经开始逐步减少了份量,就是做的不大明显。饭更稀薄了,饼子也小了,估摸着下一步大概是减少餐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