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打出生起就由专人教导礼仪规矩,莫说饿得肚子打鸣,哪怕是三天没进一口米粮那人站在那也是目不斜视笔挺如松。哪像眼前这个毛里毛糙的野丫头!
搁平日,管她是饿死还是饿活,他连个正眼都懒得施舍给她!
偏生秦慢是个天大地大五脏庙最大的主,她见雍阙搭理她,自个儿涎着脸从榻上磨蹭下来,怯生生地又唤了他一声:“督主,我饿了……”
坐了这个位子十来年,第一次碰着个敢和他厚着脸皮赖上的!他不欲理她,她得寸进尺地又往前凑了两步讨好道:“督主,到饭点了呢。您不饿吗?”
“……”他心里叹了口气,又一次与自己道,和个黄毛丫头计较个什么呢。
“得了,别卖乖了。楼下面儿蒋新他们应该将膳食备好了。”他说完看也不看她,直接撩了袍子走人。
出门办差还带厨子,自觉跟上的秦慢感慨着,真不知是算矫情呢还是讲究?
“还有,你可有小字?”成日秦姑娘秦姑娘的,叫得他也累。
秦慢闻着飘上来的饭香,魂都快不在身上了:“没字儿也没小名,督主叫我秦慢就好。”
啊,她闻到了久违的肉香,秦慢剩下的一魂二魄直接飞了去,自己都顾不上说了什么:“或者和我师父一样,叫我慢慢也行。”
慢慢?秦慢?请慢慢?雍阙咀嚼着嗤笑出而了声,直接将迎上来的霍安笑得一个趔趄,话语抖得不稳:“督……哦公、公子,小姐,蒋档头让小的来问能不能上桌了?”
秦慢呆了呆,雍阙瞥了她一眼,轻哼了声径自负手下了楼。
就她那副德性,哪里有小姐的样子!
东厂里能人辈出,少如秦关之类通晓一独门技艺,多如众人便是有一身不错武学傍身,像蒋新这般以厨艺见长的是少中之少。所谓时势造英雄,这任的司礼监提督,东厂厂公雍阙偏爱他一手的淮扬菜,出门在外就少不了他。
托雍阙的福气,秦慢得以在太平镇这样的乡野小镇尝到不逊于宫廷御厨的手艺。只是……
满桌青翠,无一油荤,唯一一道带点肉的是一碟虾仁炒蛋。
“督主不吃红肉的。”霍安附在她耳旁悄声提醒。
秦慢什么反应也没有,低低哦了一下,端起碗安静地扒起饭来。
她要求不高,只求一碗饭能果腹,一片瓦能遮雨,一张铺子能够安然入睡,于她就已足够。
雍阙似浑然没有听见两人的窃窃私语,娴雅地执起筷箸,用膳前淡淡道:“多吃些,半夜还要赶路。”
啥?从清晨到现在没有合眼的秦慢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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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湖泊上的雾气已被阵阵大风卷得一干二净,白天里平静婉约的太平湖在夜里骤然换了副面孔,惊涛骇浪此一波彼一波冲得泊于码头的船只东倒西歪。
天上一轮芽月,细成眉丝,几粒寥寥星子伴在它左右,冷冷低看着岸边数人。
码头外侧一艘半大不小的舟船沉在水中,纵然狂浪不断冲刷而来,它仅是稍稍晃动,可见吃水、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