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筠一走,王四娘就拉住沈荨的手道:“荨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
沈荨没接话,那意思就是默认了。
王四娘低叹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只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位澄姑娘明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自然要费力讨你们的欢心,但是装一日容易,装一辈子却难。你呀且看着吧,她那样出身的人总有一日要露出本来面目的,我如今只劝你听我一句,离她远一些,省得将来你觉得被她骗了反而伤心难过。”
沈荨虽然还是没说话,但明显已经被王四娘这番恳切的话给说动了,眉眼总算是松快了,陪着王氏姐妹一路往菊圃去看那五龙团。
第22章 泾渭明
而若是此刻纪澄能听到王四娘的话,大约也会为她鼓掌叫好的,其实装一日已经叫纪澄觉得十分艰难了。
今日来了好些勋贵世家的姑娘,加起来怕有二、三十位,沈芫一片苦心,替纪澄全部引荐了一番,如此一来,纪澄不仅要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将她们的面孔和名字对应着记住,还得弄清楚她们的出身来历。
在这些姑娘的圈子里,最讲究的就是身份排位,丝毫错不得,否则就会得罪人,小姑娘又难免心胸窄了点儿,你错了一次,她对你的印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纪澄必须得弄清楚这些姑娘的爹是谁,是什么爵位和官职,若是她们爹爹的官职相近,还得知道她们娘亲的身份,是哪个世家大族出来的,甚至还得连她们的祖父、祖母来历都门清儿。更别提她们之间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了,是堂亲、表亲还是姻亲?亦或是门生故旧之女?
纪澄觉得哪怕是古之智者如晏子、诸葛武侯再生,恐怕在这样短的时间也不能一丝不差地全都记下来。
因而纪澄只能尽量少说话,多听多看,从她们的言谈里猜测对方的喜好,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插上一句话,一定要刚好切中要害,对她们的议论既不能盲从,又不能擅加驳斥,这个分寸的把握十分微妙。
这些事情对于沈芫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毕竟她有十几年功夫可以记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那些人五花八门的喜好。但纪澄统共到京也不过一个来月的功夫,一番应酬下来,纪澄只觉得自己脑子都绕晕了,但好歹没出什么岔子。
在纪澄的眼里,这些人中不知谁将来就有可能成为她的大姑子、小姑子或者妯娌之类,她一个也不愿意得罪,变相地逢迎着,还真叫王四娘说中了,装得十分艰苦。
沈芫见纪澄谈吐得体,同人寒暄也能谈笑自如,索性也不再拉着纪澄四处走,毕竟有些姑娘看在沈芫的面子上虽然同纪澄笑谈几句,但实则并不太愿意搭理她。
纪澄也没有上赶着去讨好,那样反而沦于低贱,越发叫人瞧不起。
但眼高于顶,瞧不上人的姑娘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对纪澄都是十分友好的,其中也有特别热情的。
此刻纪澄跟前的齐姑娘就正一脸炙热地打量着她,“纪姑娘身上的衣裳是雪雾 吧?”
雾 本就是极为轻薄之纱罗,而雪雾 更是其中之楚翘,层层堆叠起来,仿佛清晨环绕山尖之轻云薄雾,衬托得人仿佛巫山神女般飘飘欲随云而去。
这样轻薄的雪雾 ,因纱极细,不过头发丝之十一之细,织起来须得寻常女子一年功夫,而且中间还不能断,一旦断了那就是次品。
其昂贵可想而知。
但这样的东西并没有列为上贡之物,下头人也不是傻子。雪雾 因其成匹极难,手指稍微粗糙一点儿,就容易钩断,若是列为上贡之物,那每年就必须入贡,可万一今年成品不够呢?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因而下头人不惜花费重金打通关节,将雪雾 剔除了上贡品之列。虽然名声差了,可是其价格却是连年攀升,寸罗寸金。
纪澄极为喜欢雪雾 ,所以费了很多心血才弄来身上这一匹冰兰色的,蓝得就像白色的冰在蓝天下那种薄蓝,越发似弄月轻雾。
纪澄点了点头,她是故意挑选的这件衣服。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她已经亮出了自己的价值,就等着对方展现了。
纪澄想得很通透,她不介意未来的婆家看重纪家的钱财,这本就是她的倚仗,她甚至不介意养活对方那一家子,只要他们能提供相应的交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