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妈妈说完,白若雨便开了口,她将眼神落到了虚处,恍恍惚惚地说了起来:“……可能爸爸妈妈你们不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最早的时候,我只是想去问个问题……”她说着话,似乎也跟着陷入了那如同烂泥的回忆,要她挣扎着无法脱身。
黄色横纹木的书桌,顶上天花板宣传的电风扇,老师挤着笑的脸,凑近的身体,贴近她的手——
“你为什么……”白正雄有些激动,眼眶里头甚至有了点泪,明明女儿才开始说,他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的心太痛了!
单静秋打断了丈夫的话:“为什么爸爸妈妈没有早点发现呢!”她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孩子,用腿轻轻地在女儿的视觉死角踹了下丈夫,她大概知道丈夫肯定要问为什么要说,可这种问题有意义吗?她抱住孩子的手用了力气,抱得挺紧,“都怪爸爸妈妈,我们都没有注意到,我们还以为,我们还以为你是不喜欢读书……”
“不怪爸爸妈妈的,其实我也想说的,可是我觉得好害怕,我觉得好丢脸,好几次我都快张口了,可是又说不出话,我就是特别恶心,觉得特别讨厌,我想只要躲开就好了。”她靠在妈妈的肩头似乎在那能汲取力量,然后接着往下说。
“你们和我说要去他家里头补习,我太胆小了,又听道你们说花了很多钱……”
“钱有你重要吗?”白正雄的声音跟着他颤抖的手在抖,他觉得他这个做爹的没用透了,“你是我唯一的宝贝,钱没了爸爸会再赚,什么没了爸爸都可以去努力,唯独你,你是爸爸和妈妈最珍贵的宝贝,你有任何一丁点的损害,就像是在拿刀子剐爸爸的心啊!”他不知何时激动得站了起来,喘着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明明开着门空气挺流通,他却觉得那股袭来的痛苦,几乎要让他窒息了。
“我知道,可是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我想我可以去几次,再找个理由和你们说我学习太吃力了,或者说老师的教学方式不适合我,最起码,也得去一次……”
太傻了,女儿太傻了,白正雄听得太过心痛,他甚至不知道此刻的他是更恨那个人面兽心在他们面前骗他们的王八蛋,还是更恨从来不知道女儿心思,把女儿往狼窝里头推的自己。
“我进了老师家,老师便把我拉到房间,他说他家里头小,房间里头没有书房,只能在房间里面的课桌读书,我很害怕,可是门关着,他跟在我后头,我就跟着进去了……”靠在妈妈怀中的白若雨说起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她记忆格外深刻,就连那其中的任何一个小细节都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外头的蝉鸣,要人晕晕乎乎,坐在里面的她,感觉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从头到脚,似乎缠上了什么粘腻的、令人厌恶的东西,有东西在靠近,她想要逃,却被黏住,无处求生,最后便是一片黑暗——
白正雄将自己的手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墙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他的手已经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没有回头,只是背着墙。
如果不是刚好他晕倒,如果不是妻子想着要先拿钱和证件,如果不是钥匙刚好找不到,如果不是妻子想起了女儿补习的地方就在旁边,如果不是妻子多上了一颗心——
那会怎么样?他不敢想,一刻也不敢想,他丝毫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狼狈地用手捂住了脸,他差点,就害了他的女儿,他只是听就这么害怕,更何况从小这么单纯,这么乖巧的女儿呢?那时候的女儿,是有多么的恐惧,在心里努力地呼救,却怎么也喊不到人。
门外的门铃声忽然响起,屋子里的三人都知道是谁,单静秋轻轻地松开了女儿,拦住了要往外的丈夫,她示意让丈夫去陪陪女儿,毕竟对方此时看起来狼狈得吓人的脸可不适合见外人,她擦了擦眼抹干了眼泪才走到了门外。
白正雄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女儿的面前,就像碰触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在怀中,他的声音很是晦涩:“小雨,对不起,爸爸错了,对不起……”他拼命眨着眼,把眼睛往上头看,吸着气,试图把眼泪给憋回去,可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蓬勃的情绪。
白若雨靠在了爸爸的身上,她能感觉到爸爸的痛苦,是的,是爸妈叫她去补习的,可难道要怪爸爸妈妈吗?那也太搞笑了吧?明明,爸爸妈妈只不过是担心她的成绩,他们只是被一个老师骗了,难道就有罪了吗?难道让她遭遇这一切的就成了爸爸妈妈了吗?
明明他们都没错啊!
白若雨掉着眼泪,倚在爸爸的肩头,为什么现在是他们在拼了命的自责?找到自己曾经的疏漏,拼了命的责怪自己?可明明,是那个人,他犯了罪,做了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