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话,才不等吴浩海在那纠结,直接笑吟吟地看了看女儿,两人不用多说,便默契地走在一起,往门外走。
单静秋这一番话似乎是突然点醒了吴浩海,他慌张地左顾右盼,似乎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他狼狈地低着头,只能不再阻拦,看着妻子同拄着拐杖的丈母娘从这敞开的大门中径直走出,一次也没有回头。
吴浩海抓住袋子的手越来越紧,他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是失落、还是不甘、又或者更多的是伤心,只是这么沉默着往外走,他步子迈得挺快,还能听到前头吴明明正在说教着单静秋的声音,而对方也不生气,只是笑着一声声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任谁看,都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母女。
可他呢?
他手上的手机一震,这一震要他的整个身体都发起了抖,这段时间来,什么震动,手机铃声是他最害怕的东西了,他努力安抚着自己,这个手机是找以前认识的人买的号码,不是挂在他名下的,不会这么快让人认出来,好不容易等心跳没那么急促了,他拿起手机一看,脸色便又差了几分。
发来消息的是吴浩海的妈妈,她一连串地发了好几条,隔着屏幕都能看出她的又急又烦。
吴妈妈:浩海,今天又有人来堵门了,还有人来门口泼了油漆,小妹被公司辞退了,说是影响不好,公司被骚扰,刚刚回来就丢东西发脾气,哭闹了好一会,她刚刚收拾好行李已经跑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呢?要怎么办才好?你说咱们要怎么办啊?
吴妈妈:浩海,这些事情你可不能不管,再怎么样都是你搞出来的,你不是说那个吕晓梅家里头本事大,要不拜托拜托人家?实在不行就让我去和周明明说,反了天了,这世界上怎么就没个公理了,找新鲜的男人这么多,怎么不去找他们,非得找到我们家?
……
他没回复,冷着脸切了出去,而这回点开的是吴小妹发来的微信,哪怕只是看着微信,都能想象出妹妹的那张带着怨毒的脸。
吴小妹:吴浩海,你害死我了!你自私不自私,因为你自己一个人,现在我们是有家不能住,没朋友、没亲戚,我连工作都没了,更别说以后谈恋爱找对象了。你要死自己去死可以吗?为什么非得要害我啊!你这个做哥哥的,有给我带来什么帮助吗?反而是害惨了我!
……
他关了屏幕,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边,前头的周明明和单静秋已经走得不见踪影,明明阳光不晒,他却觉得头昏眼花。
他曾经引以为豪,有文化、有素养、为人善良的妈妈和妹妹,在遇到事了之后,每天晚上回去都要在家里头上演一出歇斯底里的家庭大战,从未想过他是不是支撑不下去了。而他曾经看不起的丈母娘,却是真正风雨无阻地陪着女儿,为女儿出头,为女儿挡攻击的那一个。
而他曾经以为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康庄大道的吕晓梅,却在他位于谷底时,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身上,只想要自己能脱身便心满意足,他却亲手把另一个,会和他面对艰难险阻的妻子用力推开。
他这辈子,也许从来就没有看对过人,他错了,可已经悔之晚矣。
……
二十八年后。
“外婆,今天我盛情邀请你和妈妈出席我的毕业典礼,请问你这边方便吗?”穿着正装的周治学清了清嗓子,在自家外婆面前神飞色舞地说着。
位于他正前方的外婆,也就是单静秋,现在已经八十多,可出人意料地是,她脸上没什么老态,头上的头发前几天刚去染了色,看起来和六十岁的老人没什么区别,而手中正拿着画笔,对着画板添一笔补一笔的,若是绕到她那头,便会惊叹于她笔下画作的华美。
单静秋这二十八年来,在画坛里渐渐地有了名气,从当初的简笔画、圆珠笔画开始,她一直在粉丝们的眼球下精益求精,当年的一副油画《sunrise》更是石破天惊地被粉丝们拍出了五十万的价格,从那天开始画坛也渐渐地注意起了她,甚至有好些大家都颇为可惜地叹息着,直说她若是早些开始学画,没准又是中国画坛王冠上的一颗华美的钻石。
可谁都没想到,她虽然起步晚,却比谁都更要长久,她从当初的五十多画到现在的八十多,二十八年来她异常高产,还有画已经被国外请到了博物馆里头,时不时地还有人邀请她这个野路子到大学里开讲座,她现在可是国家美术学院的特邀教授呢。
“我们考虑一下吧。”周明明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两杯牛奶,她没打扰作画的母亲,只是一杯放在了妈妈那,一杯稳稳地端在了自己的手上,假装没看见儿子写满了“那我呢”的委屈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