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相信,齐老费这番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古代因为交不起赋税家破人亡的例子并不少见,所以才会有当地读书人考上举人进士,百姓们带着土地去投靠的事。因为有了功名就不需要交税,投到他们门下,每年只要上交一部分租子,其他的都不需要自己操心。
而且这欠税也跟后世的偷税漏税不太一样,很多人家是真的交不上。一旦追缴,有很大可能会逼死人。
不说别的,这万山村的税,周敏就不敢保证是年年都交足了的。别的地方出事,她还能冷眼旁观,但如果是周围的乡邻呢?
官员想要政绩无可厚非,但总归要考虑一下实际情况,不能一拍脑门就乱来。也许这位徐县尊只是刚开始当官不了解这些情况,但高顺县的百姓却没有义务成为他成长道路上的垫脚石。
“老费叔连人命关天都搬出来了,看来我是不答应不行。也罢,说起来我承了您不少的情,知道了这事,总不好当做不知道。”她想了想,转头看着齐老费道,“但是话咱们先说好了,我只出主意,别的都不管。”
“哎哎哎!”齐老费立刻抖抖衣裳站了起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周敏,“有主意就行!”
周敏无奈,“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主意?叔你总要让世云哥把这位徐县尊的事打探清楚了,县衙里其他人又是什么想法,那些大户们是什么主意,这些都弄清楚,我才好设法。”
“对对对!”齐老费一拍脑门,“这些我还真不知道,要问清楚,只怕要进城一趟。”
他说着看向周敏,“要不,我让世云回来一趟?”
说是让齐世云回来,但他的眼神分明是要周敏跟他一起进城。但这件事周敏的确不想过多的干涉,便当做没看懂眼色,点头道,“也行,这种事情转述总容易出差错,跟世云哥见一面也好。”
……
大概这件事是真的很急,所以齐老费当天进城,晚上就带着齐世云回来了,然后直接找到齐家山这里来,弄得全家人看周敏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知道老费叔是心急,但这大晚上的,就算商量完了,世云哥不也得明天才能回吗?”周敏抱怨道,“这事我爹娘原本不知道,让你这么大张旗鼓的一弄,回头要怎么解释?”
齐世云道,“敏敏见谅,我爹也是着急了。回头我去跟三叔三婶解释吧,正好快要到春社的时候了,就说县衙里要向你们定一批粮食,应该能说得过去。”
周敏这才点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世云哥你先说说吧。”
齐世云便将整个情况介绍了一遍。
这位新任的徐县尊,今年才不到三十岁,这个年纪能够考中进士,可以说是大有可为。所以对方才会如此踌躇满志,一来就想大刀阔斧的采取行动。追缴欠税这种政绩非常难得,若是能够成功,一个能吏的评价跑不掉,其诱惑力自然很大。
当然,徐县尊也没什么为民做主的意思,否则应该朝刑律方面下手,而不是追什么欠税。毕竟那些悬而未决的官司,大部分都很棘手。至于什么抓盗匪之类,那更是危险重重,怎及得上拿治下百姓开刀?
“既然是新进士,应该不怎么了解官场中事才对,他是怎么想到追缴欠税的?”周敏想了想,问。
齐世云无奈,“徐县尊到任时带着一个师爷,这主意就是他出的。”
“县衙也好,那些大户也罢,我想没人会想看到此事真的成了吧?若是上下一心,徐县尊就算有再大的心估计也没用,这又是怎么回事?”周敏问。
考进士出来有资格做官的人之中,真正知道该如何治理地方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所以要治理地方,离不开县衙的一整套班子。毕竟县令三年一换,但这些属吏却基本上不但是终身制而且是世袭制。他们自己之间,跟县里大户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对当地事务的了解和掌控,都是空降的县令所远不能比的。震慑不住下面的人,被架空成了光头县令的先例又不是没有,高顺县这些人就那么听话?
之前齐老费说这件事周敏或许会有办法,齐世云虽然跟着他回来了,但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一个小姑娘而已,就算有些能耐,又怎么可能明白这官场中事?
但听到周敏这个问题,他心下诧异的同时,也不免信了几分,因此也没有隐瞒,直接道,“敏敏你说得不错,但这种事,总归要有人承受明公的怒火。”
周敏恍然,那个被推出来承担怒火的倒霉鬼,就是齐世云这个在县衙里没多少根基的人了。县衙的位置都是有数的,他靠着上一任的陈县尊才能站住了这个位置,但现在靠山走了,就有人想利用徐县尊,再把他给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