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齐老三则是若有所思,显然是觉得这个提议有可操作性,但同时身为家长却要考虑更多东西。在哪里开荒,开多大的地,要如何操作?土开出来了种什么,能收成多少东西?这些都是要事先打算好的,不能一拍脑门就做出决定。
当然,周敏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当下面对齐老三的问题,却是不慌不忙。
“荒地就开在现成的地方——之前被火烧山的那一片,再合适不过。”她道。
这会儿没有各种有机无机的化肥,往土里堆肥往往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将牛马猪养的粪便加上杂草等沤成肥料,施放在地里,这叫农家肥,肥力更足。另一种则更加原始一些,脱胎于最开始的刀耕火种,就是将枯枝残叶收拢起来,在地里焚烧,烧成的草木灰也是现成的好肥料。
那一片山里,原本地上就散落了不知多少枯枝败叶,被那场火一烧,也就成了草木灰。在那里开荒,土地的肥力至少会比别处更足。
所以听到周敏这样一说,齐老三也不由点头。
周敏又道,“至于大小,倒也不用太大,有个两三亩就足够了。我是打算在上面种点儿豆子之类的,具体要看有什么种子再决定。这些东西长得糙,沙地里都有出息,也不用怕这刚开出来的荒土太瘦。”
齐老三看着周敏,眼神复杂,“你想得很周到。”
说到底,是他这个当爹的不合格,才让周敏把这些关节都摸熟了。齐老三一方面非常欣慰,但另一方面,又有种说不出的黯然。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周敏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但只以为是“成年人的自尊心”作祟,所以笑着道,“当然,这山也不是咱们家的,不能说开就开。还要爹你去找族中几位长辈说和。”
“这倒没问题。”齐老三沉吟片刻,便道,“不说那山已经烧了,几年内都缓不过来,开成土没有坏处,就说之前送给族中的几两银子,也不是白送的,这一点方便他们又怎么会不愿意给?”
他说着不由狐疑的看了一眼周敏,心下甚至怀疑她是否早就已经算到了今天,所以当时才对自己的决定不反对?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小孩子应该看不了那么长远,估计只是巧合。
周敏也许的确没想得那么周到,但待人接物的道理她却懂。花花轿子人抬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无非是如此,互相给面子,最后你好我好大家好。要在这个地方生活,结交好族中是必然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说做就做,齐老三立刻出门去了大伯公家,很快得了准话:“只要你开出来,那地就是你的!咱们这里的土地,五年十年也不统计一次,这新开的荒地虽然比不上耕熟了的肥地,但官府没有记录,自然不用上税,你家里也轻省些。”
这也是周敏决定开荒的最大原因。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税收得相当重,十税一那就算是君主贤明盛世昌隆了,大部分时候是二十税一甚至三十税一。但真正的问题在于,有个东西叫做“苛捐杂税”。前头说的税,那是上交给国库的,此外还有当地官府自己摊派下来的各种名目的税。
譬如住在河边的百姓,修河道自然需要用钱,此外修桥修路,实施各种政策,也都要花钱,官府拿不出来,自然就只能摊派给百姓。而如果爆发了战争,官府也会额外摊派军费。反正名目非常多,征多征少则全看上头的官吏品行如何。
辛辛苦苦一整年,这些税交上去,落在自己手里的就没几个了,也就勉强能够果腹而已。
不过其中也总有漏洞可钻。皇权不下县,对下面乡里的掌控就低多了,而且这年头干什么都不方便,各种信息的登记整理更是非常滞后。
譬如乡间土地的丈量,那就是几年才会有一次。像万山村这种地方,十年也未必有一次。因为进山太麻烦了,没人愿意来。如此一来,开出来的荒地官府没有记录,自然也就不必交税。
事实上,万山村真正需要上税的,只有村前河边的水田,村后山谷里开出来的那些地,则都是没有登记在册的。
得到了大伯公的首肯,接下来一家人便带着工具,上山开荒去了。
周敏之所以选择这片地方,固然有她所说的那么多因素,但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这个地方距离山泉更近,有这片土地作为遮掩,来往此间取用泉水也就不那么打眼了。
所以被她挑中的地方,便在距离天坑不远处,是一片十分平坦的山地,适合开垦。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天坑?
之前只是山野中胡乱生长的花草树木藤蔓也就罢了,就算长得好些,也不打眼。但如果真的在这里种了庄稼,而且长得比别处都好,那就十分惹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