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不断,用火烧试试看!」

凤兰正站在那人背后,顺手就把能构到的火把递给他,同时视线终于捕捉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司徒雪融正对着城下放箭,凤兰刚要展开笑颜,就见一条黑影从后面向他迅速接近。

那一刻,凤兰还在东楼,司徒雪融站在城墙中央,大约有十来丈的距离。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凤兰已经站到了司徒雪融身后,在他面前仰面倒着一个北漠士兵,身上穿透的是凤兰手里要送去给雪融的那把佩剑。

其实,凤兰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样在那一瞬间就到了雪融身边的记忆是没有的,直到城下射上来利箭,司徒雪融护着他靠着城墙蹲下躲避的时候,才回头盯着那死不瞑目的北漠士兵,然后看看自己的手。

那剑前一刻还在自己手里,他再转首看城东,那边已经有不少士兵手握火把在烧绳索了,那里是他刚刚站着的地方,那么遥远。

司徒雪融已经站起来继续指挥,凤兰却仍旧有些耳鸣,靠着城墙坐了一会儿,弓身去取那把剑,用力抽了三次才从那尸体里抽出来,完全不能想象刚刚是哪来那么大的劲儿把它戳进去的。

吸了口气回头,局势已又有了新的进展。

火烧绳索极为有效,北漠士兵不再能够像之前一样从墙头疯狂涌现,新一批大石和弓箭也被运到了城楼,守军不断向下落石放箭。

曙光再现的时候,城上城下已经恢复了寂静,尸体冰冷横陈,北漠的大军已悄然撤去。

凤兰默默清扫战场,那么多死状甚惨的士兵在昨晚之前还是鲜活的生命。

旁边一人抬起了一具尸体,凤兰过去帮忙,抬眼一看正是某个经常当面对他指指点点的人,那人也看着他,不再是寻常那般嘲讽地勾起嘴角,而是垂下眼乖乖和他一起合力搬了尸体。

毕竟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死人,忙到中午却仍旧没有一点食欲,城墙上只有零星几个士兵在擦拭壁上的血迹,凤兰目测城墙东西的距离,卯足力气跑了一趟,再次证实了自己确确实实没有昨晚那样的速度。

只能有那么一次吧,而且只有雪融才能让自己瞬间产生那么强大的力量。

凤兰靠着墙滑坐下去嘿嘿嘿笑了两声,果然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一次也好,能够挺身而出亲手保护他,感觉真好。

凤兰没想到的是,他在军队里的名声在这次战斗后有了变化,不是因为他救了司徒雪融一命,而是因为他灵机一动的「用火烧绳子」。

北漠士兵骁勇,不依赖于云梯一类的器械,攻城就靠绳索钩镰。他们特意从远辽引进了一种韧性极强的藤类植物,这类植物很难被割断,在远辽甚至可以用来打磨石器,然而这植物的缺点就是本身油脂含量较高,比其他植物更易燃。

凤兰不知道当初是因为觉得植物都怕火才提出火烧,还是眼前正好放着支火把,反正抓住这一点基本上是歪打正着了。

在刘青勉为其难地拍拍他肩膀说「你算是立功了」的时候,凤兰还觉得又被讽刺了,后来偶然听到一群士兵聊天说到「若不是凤公子解决了绳索,那晚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对战事确实起了积极作用。

司徒雪融则从那之后就有点儿怪,凤兰隐隐这么觉得,可看说话做事又算正常,说不出到底哪点不对头。

红珠城内的气氛也不轻松,北漠军在五十里外安营扎寨虎视眈眈。

「罗琛」这个名字从那晚起成了雪融和刘青最为头痛的话题,他便是那晚发动夜袭之人,北漠王妃的弟弟,用兵诡异又有惊人的勇气和胆识,年仅十六就成为北漠主力军副将,可谓英雄出少年。

雪融从那晚之后就一直浅眠,稍有动静就醒来,凤兰很在担心他,一日入夜后醒来发现他只着单衣坐在窗口,看明月当空想什么想得出神,眉头紧蹙间一道凹痕平添了几分沧桑。

「雪融,在想什么?」凤兰拿起衣服给他披上,心痛他不爱惜身体又舍不得责怪。

「我在想……为何罗琛那样的奇才不降生在我华都,偏偏为北漠夷狄烧杀抢掠助纣为虐?」

「他既然已经身为北漠人了,你在这惋惜有什么办法?」

凤兰隔着衣服搂住雪融,替他系好扣子:「别想那些无谓的事情折腾自己了,过来好好休息吧。」

「凤兰……你知道吗,我没有轻敌,我事先是做好准备预防北漠夜袭的。可尽管做好准备,仍旧被攻得狼狈,如果我没有……那现在恐怕,恐怕已经……」

「你做了准备,所以守住城了啊,」凤兰转身点起了蜡烛,知道今夜大概是睡不成了,回头见司徒雪融的表情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快哭出来一样,揽住他柔声问:「还有什么想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