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笑道:“霍太医言重了,王爷嘱托过本宫,务必要保护好霍太医,只是,霍太医亦该知晓,这大汗已然宾天,虽是有遗诏留下,但王宫内之事瞬息变幻,非你我所能预料”
霍太医点点头,深以为然。
我叹口气:“霍太医是本宫的恩人,随本宫如此多年,本宫断不会让霍太医卷入进去……原是打算等霍太医病好之后再送霍太医出去;如今宫内暗流汹涌,各方对汗位虎视眈眈;因此赶早不赶晚,本宫已决定,明日夜里三更之时便送霍太医走,去一太平之地,安享余生!”
霍太医遽然一惊,禁不住咳嗽连连:“王妃,这是何意,草民一把老骨头,还惧怕这些作甚!”
我苦笑道:“本宫曾经答应过霍太医,自苍岭回还后便将霍太医送走;本宫不能眼见着霍太医遭此大劫,这事就如此定了,明日三更,门外自有人接应你们,击掌三次为信……”
……
自仓料库回还后,一路竟是心思低落,漠北塞外夏日碧树蓝天,青草连成片,绿意盎然中处处透着生机与活力,沿途风景虽好,自己却是无意去看。
自验出大汗毒发猝崩,乌洛恼怒万分,却是碍于宫内新丧,不便轻举妄动,而达簿干阿茹夫人过早向乌洛展开了可汗大檀之“遗旨”,暴露了心思的同时其妇人之歹毒亦昭然若揭。
无论车吉安能否登上大汗之位,达簿干阿茹夫人都是罪责难逃,只是,达簿干阿茹夫人自作聪明施以瞒天过海之计的同时,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在乌洛心中的位置。
昨夜一宿无眠,左右不过回旋着阿熙那句的无心之言:“大汗夫人有喜了”,一句看似平常自己却是唯有毕生羡慕的话,让自己不得不去赴这达簿干阿茹夫人的约。
宫内大汗夫人有喜,向來是国事,少不了各王公大臣家眷进宫道贺。
自己本是备了一份厚礼遣了阿熙等人送去,沒曾想,达簿干阿茹夫人却是再三极力邀请自己入宫。
当下是拗不过,前几日便去得达簿干阿茹的寝宫,原本是贺喜,如今却是宽慰。
时值大汗新丧,达簿干阿茹一身素服,乌发只用几条白绳缠绕,见到我,苍白的脸上容色淡淡,让人赐座。
我坐定后,还未言语,她先是打量我一番,唏嘘道:“多日不见王妃,看王妃面色不错,只是身子好似不如以前,该多加保重……”
我淡淡笑笑:“多谢夫人关心,如今大汗已宾天,夫人又有身子,该是夫人多保重才是!”
达簿干阿茹默然,兀自吃着玉碗里的汤补,许久才抬起头,示意侍女将碗端走,这才幽幽道:“本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三个多月了……找太医看过,必是个男胎……”
听到这,我亦不免同情起眼前这位柔然汗国的第一夫人,便劝道:“大汗虽是龙驭宾天,其在天之灵必会佑护于夫人腹中孩儿,夫人不必过分悲伤了,免得动了胎气伤及孩儿!”
达簿干阿茹夫人在榻上懒懒坐起來,眼眸掠过我,脸色虽是苍白,仔细看却是有着淡淡的红润,举手抬足说话间倒看不出多大的丧夫悲痛。
她凝眸于我半晌,这才从榻上下來,眸子间的凌厉一闪而过,对着我道:“如今大汗已驾鹤西游,本夫人这肚里的孩子断断不能出差错!”
缓了缓,她在我对面坐下來,长叹一声:“大汗如今本夫人是指不上了,剩我们孤儿寡母,这朝中两派势同水火,都是看着这大汗的位子卯足了劲,本夫人不得不为日后做打算……”
我点点头,并未言语。
她神思略有些恍惚,良久才继续道:“本夫人此生除了大汗,再无亲人,王爷与王妃便是本夫人的至亲了,这王宫内龙争虎斗,本夫人亦烦了,若是本夫人腹中孩儿一遭有什么不测,本夫人如何对得起大汗的在天之灵,王妃曾经的丧子之痛,本夫人深深懂得,如今,本夫人在宫内势单力薄,本夫人及这孩子便有劳王爷王妃了……”
……
亦便是最后这句话,让我心起同情之意,这才在得知达簿干阿茹矫诏之后以梦相托而恳求乌洛放过达簿干阿茹及其腹中的孩子。
如今细细想來这番话,达簿干阿茹或许已是早有所准备。
不仅长叹,自古以來,通往至高无上权力的道路上,有多少人不惜冒死一博,所谓帝王之路,不过是如此而已。
达簿干阿茹矫诏一事,瞒不过乌洛,但能否瞒得过朝臣,让车吉安登上大汗之位,就看其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