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已是燃尽,长窗的风吹进來,火苗摇晃了几下后:“扑”一下,彻底熄灭,内室里顿时一片昏暗,看什么都影影绰绰。
梁文敬书信里看得很透,国师雍加斯反叛之心由來已久,大汗夫人达簿干阿茹绝不会放弃轻易放弃儿子的王位,一旦车吉安回朝,便是国师雍加斯谋反之时,只是,国师雍加斯一直在等待的理由还有一个,那便是其女儿纳彩珠,而正是这步棋,才使得国相斛律齐与达簿干阿茹夫人的险胜一招……梁文敬虽是沒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却是清楚,历來王储之争,从无中立一说,何况乌洛是柔然汗国第一王爷,不管他偏向于誰,都将是一方胜出一筹的砝码。
只是,无形中,乌洛早已站在了一方……
想到此,我不由痛苦掩面,若真是如此,一个“内乱”便足以让柔然元气大伤,甚至陷入灭顶之灾,何须“外患”呢?
我不由仰天长叹一声,难道这就是天意。
外患 2
腊月深冬,离一年一度的除夕夜还有两日,大雪终于停了,王府上下早已将路上大雪除净,闲來无事,我便静坐在寝宫前捧着手炉看一众侍女们玩雪,打雪仗。
这些虽是女儿家,但塞外毫无中原的那些女儿家的规矩,起初先是年纪较小的阿熙和凝儿在堆雪人,两个人穿得亦是厚厚的,费力地堆起一个臃肿的雪人身子,芬姚在一边看得心痒难耐,一边瞟向我。
我笑笑:“你这鬼丫头,想去就去吧!难得空闲!”
芬姚顿时眉开眼笑,蹦跳着加入了堆雪人的队伍。
看着几个人忙得满头大汗,鼻尖和双颊被冻得通红还是欢笑不止,不由心底慨叹一声,到底还是小孩子,哪怕是点点滴滴的空闲也能给她们带來无尽的欢乐。
而自己,这么多年走來,风风雨雨,如今虽是享尽荣华富贵,却时刻感觉如浮萍般居无定所,所谓身未老心先衰说的便是自己吧……
我自嘲一笑。
刚看了一会,就有侍女來报,说宫里达簿干阿茹夫人遣人送來礼物贺喜新年。
这个达簿干阿茹,自乌洛回还后,已有好久再无交集。
我摆摆手,让人收了礼单,直接将其抬入偏殿。
柔然对于新年这样的重大节日是极为重视的;不光是柔然王室,就连普通老百姓对此亦是大操大办,厚厚的积雪亦挡不住整个鄂尔浑城的一片喜气,这一点很像大梁的新年风俗,只是,大梁会在新年前所有的皇亲国戚先行祭拜宗庙;而在柔然,只在除夕夜之时,所有的王室宗亲女眷会齐聚王宫,迎接新年。
这个新年,是自己來到柔然的第二个年头;第一个新年便是在自己的“大病”中度过,倒免去了入宫拜年的繁文缛节。
和往年一样,王宫里的赏赐源源不断地抬入王府;再就是來自大梁给予长公主的贺礼。
连日的大雪,挡住了大梁前來送礼的队伍,本该在腊月初就送到长公主府中的礼物,整整拖后了大半个月,甚至都沒有早过梁文敬的來信;在我接到梁文敬的來信两日后才姗姗來迟,雪大封路,沉重的马车自然比不上可以抄小径的轻骑。
大梁随贺礼附上的长长的礼单里,唯有上好的雪缎和江南新茶让我有了一些兴趣,其它的古玩及珍宝我看也未看,只草草掠过礼单后,便让人收了起來,想必除了雪缎和江南新茶是梁文敬刻意嘱咐外,其它的都由内务府置办。
“反正是送与长公主的,内务府便尽拣好的送呗!”芬姚回來学一个大梁护送贺礼侍卫的话说道。
正望着芬姚几个人堆好的雪人出神,转眸就见管家古里木匆忙而來。
还未到跟前,就见古里木煞白着一张脸,急急道:“启禀王妃,大事不好了……”
自上次去看过纳彩珠后,纳彩珠满脸的颓败神色当即令我心下不忍。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万万沒有想到,如纳彩珠这样的泼辣塞外女子竟也能吟出如此愁肠百结、心灰意冷的词,昔日的纳彩珠,言语粗放,笑里藏刀,一双传情达眸子里尽是算计,自以为掩饰得当,却不知日久见人心一说。
纳彩珠最后挣扎着站了起來,身子单薄地似乎都承受不住外面的衣物,仿佛即便是外面飘落的雪花都能将其压倒一般。
她长发凌乱,苍白如纸的脸上,只有一双深凹的大眼和瘦如锥的下颌。
“我知道他该回來了……”她淡淡道:“想必是不愿意來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