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吃着茶盏里的暖胃枣,一边赞叹霍太医的言谈才华,在深宫浸淫多年,果然是知晓如何來说这件事的。
眼看着乌洛的眉头越拧越紧,眼底原先的暖意渐渐淡去,眸子亦恢复了先前的冷漠,射出清冷的光。
我假意沒有看到,只是最后适时截住霍太医的话,温言道:“此番当属霍太医与何太医功劳最大……”我转向乌洛:“大汗只不过是中了些慢性毒而已,应是无甚大碍了……”
乌洛自前方归來,因有伤在身,仅仅是第一日去了王宫,面见了可汗大檀,乌洛并沒有瞒大檀他受伤之事,对于同父异母的弟弟,神智早已清醒的大檀亦是心疼有加,有心派御医,却又怕此事声张出去。
“毕竟前方战争还未结束,自己病情又不稳定,叔父郁久闾拓桑病逝,六位王子年幼的年幼,年长的亦欠缺历练,郁久闾家族唯有你能撑得起,若是此时传出你的伤势,恐是对时局不利……”
大檀的顾虑早在乌洛意料之中,乌洛并未有任何言语。
大檀便让乌洛在府内休养生息,而与大梁的边疆划分等一切事宜便由国相斛律齐全权负责。
而先前几欲被大檀遗忘的国相斛律齐重新出山,倒让朝中上下惊动,众多猜测之余,皆因可汗与斛律齐讳莫如深而作罢,再一想,这些事情,本就是国相之事,国相之前虽是险些被遗忘,但是毕竟还在国相之位,于是,猜测也就因沒有了意义而作罢,国相斛律齐亦因重新受到重用一时又炙手可热。
乌洛率领大军回到柔然,自是受到朝野上下的追捧,昔日乌洛不在时门可罗雀的王府,如今是车水马龙,而乌洛则是一概不见。
而百官上朝之时亦看不到乌洛,自然,时间一长,外界亦隐隐有了些许的猜测传言。
最多的,则是乌洛打了胜仗却是好大喜功,与大汗之间有了嫌隙……
每日,打听回來的这些消息一字不差地落入我和乌洛的耳中,乌洛只是淡淡一笑。
至于大檀与乌洛之间到底是否有嫌隙,我自是懒得过问。
但是,从霍太医与大檀的接触來看,大檀并非糊涂之人,昔日,霍太医仔细看过大檀的膳食后,便开出了药方,只是药引难寻,还是我从宫中拿出陪嫁的一株天山雪莲來充作药引,大檀的病情这才慢慢好了起來,先前的神智不清,慢慢调理之下后來竟也清醒了,但是,说來奇怪,清醒后的大檀居然还能记得自己即便是之前自己神智不清时的事情。
自然,这些是清醒后的大檀秘密召见霍太医之时所言,而霍太医亦是精明之人,只对大檀说他的病虽是奇怪,但是幸亏有了王妃的药引,才得以救治。
大檀闻听之后若有所思半天才交待霍太医,为他医治之事万不可透露一个字,于是,朝中上下看到的是有所清醒但是仍然有时糊涂的大檀。
只是,不知道,大檀这戏是为哪般……
霍太医回來则告诉我,这大檀并无实病,即便是那些膳食与药粉相克,顶多是慢性毒,短期之内不会有大碍。
“大檀在病中仍能记得所发生之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中了慢性蛊,但至于是何种蛊,现在还并不能看出來,下蛊之人亦是细心之至,让蛊慢慢见效,不至于一下让大汗看上去会有很大的不同,这样,病拖长久了,自然就不会有人怀疑是人之故意所为,此蛊时间长了,能让中蛊之人出现幻听,慢慢听从施蛊人的蛊惑,最后言听计从……”
在霍太医向我禀报大檀的病情并询问是否要将病因如实告诉大檀的时候,我一边淡淡应着,心里亦是一边暗暗劝慰着自己,大檀能够好起來目前來说就足够了,而至于因何发病,那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何况大檀既是清醒过來,又怎会放弃查找病因的机会。
乌洛此番受伤,自己已是如惊弓之鸟,而王宫内的争斗,虽说是国事,但说到底还是可汗大檀的家事;谁踏上将來的汗位与乌洛与我有任何干系,我要的,只是要与乌洛平安度日而已。
只是,这些话交待了霍太医之后,我便放在了肚里。
今日,霍太医说起这些,真正的含义自然不是跟乌洛禀报大檀的病情,毕竟大檀已是好了起來,我真正想让乌洛听的,是“大汗夫人”四个字。
这个霍太医是聪明的,我先前只是对他点到为止,他竟是领悟地极其透彻。
及到最后,霍太医及何太医离去之时,我心底满意至极,面色却是淡淡。
一旁的乌洛眉峰微挑,我垂眸喝茶的余光里隐约可以看见乌洛瞥來的目光,我假意沒有看见,只是自顾喝着芬姚又新沏上的一盏暖胃红茶。